“那宅子,是聖上賜的,聖上開了口,莫說一座宅子,便是奴的命,也是毫無怨言的。”
“你啊,越老越會說那些場面話,分明知道朕不愛聽。”楚帝笑道,可李俊良心知肚明,這些話,楚帝的确不愛聽,但是不能不說。
聽不聽是一回事,說不說,又是一回事。
是以他隻是笑着,也不多說。
楚帝又道:“便是你舍得,朕也不舍得,那樣好的屋子,叫他這種人住,實在糟蹋了。他不是要爲宋樵戎沉冤昭雪?便賜他住回宋宅。”
“聖上聖明,隻是那宅子查封已久,一時半會兒,隻怕住不了人。”
“此事倒無礙,着人去收拾一番,也不過三兩日的功夫。這幾日,便叫他們暫且住在驿館裏。傳旨下去吧。”楚帝道。
李俊良道諾,起身,親自準備了筆墨,供楚帝拟旨。
待到宋長束與顧盼入住曾經的宋府,已是五日後。
曲清河早已帶着那侍衛離開了臨安,他隻言會快去快回。顧盼反而怕他貪急,路上出了意外。
宋府被打掃了一通,初踏入,與當年似乎沒什麽區别,讓顧盼有些恍然。
除了冷清一些,府中的裝飾擺設,幾乎半點沒變。
便是正堂裏擺着的大花瓶,也隻是少了幾枝花,顯得死氣沉沉。
而朝醉暮吟裏的那兩棵樹,長得卻好。
可惜現在是深秋,兩棵樹上隻有葉子。
若是到了四五月間,海棠、棠梨同時争豔,那紅白交錯的景象,叫人一旦見了,便再難忘卻。
顧盼此時望着單調的枝頭,眼前映出的,卻是春意熱鬧的模樣。
實在是,懷念得緊。
李俊良早已安排了一批丫鬟小厮入府,如今小厮們被管家帶着拜見宋長束去了,丫頭婆子們便齊聚朝醉暮吟,等着顧盼的示令。
顧盼坐在椅子上,卻有幾分恍然。
她還記得當初,幫着宋老夫人處理家務的時候,也常有這樣的場景。
那時,寸縷都會站在一旁,幫了她不少忙。
而如今,寸縷也去了好幾年了。
當初雖說是失足落水,可顧盼知道,是展鴻飛他們動的手。
可憐寸縷一生忠心耿耿,即便宋家遭了那樣大的難,勉強逃出,不是先求自保,而是跟在他們身邊,任勞任怨的伺候着。
最後,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想到這,顧盼不禁長歎一口氣。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欲語淚先流。
一擡頭,見衆丫頭婆子還跪等着,雖然沒了什麽心情,卻也不得不強撐了精神,将一應事情大概安排了,又震懾幾句,才命她們各自做事去了。
而後,她便獨自進了房間。
許是許久不住人,房間有股朽味,小丫頭通風不及,隻能點了香,想要遮掩過去,不想反而将兩股味道混合在一處,實在難聞。
顧盼也講究不了那麽多,如今這宋府裏裏外外的,也不知是誰的人。雖說下人們都是李俊良安排的,可有楚帝的示意,定然不是什麽老實角色。
所以顧盼隻敢讓承和悄悄跟了進來,有什麽事,方便與其他人聯系。
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從臨安到京城,動作快些,也要四個月的時間。不過曲清河與侍衛隻有兩個人,一路上騎馬疾馳的話,倒是能縮短将近一半的日子。
而今日他們進了宋府,早些時候,楚帝更是當着朝臣的面,複了宋長束昭武将軍的職。雖隻是個虛職,并無軍權,卻也足以震驚整個臨安。
相信要不了多久,這個消息就會傳遍整個楚國,傳到陳國,傳到京城。
也不知會不會給燕府帶來麻煩。
隻希望曲清河能在事情無法挽回之前趕到,兩個月的話……應該來得及。
不過宋長束若是要在路上使絆子,那可就說不定了。
可是,喬永慕畢竟是偏向燕府的,得知了此事,定然會想辦法先聯系上臨安的眼線,譬如展鴻飛他們。得到切實的消息之前,應該不會有動作。
所以,應該來得及。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在曲清河到達京城之前,穩住臨安這邊。
隻要她這邊穩住了,就可以說成功一半了……難啊。
顧盼扯過被子蓋過頭頂,這該死的燕梓桑,關鍵時候跑哪去了,也不來看看她好不好。
燕梓桑去了哪?
自然是回到了,她奪舍醒來的地方。
當她到了附近才知,那夥山賊還在橫行霸道。上一個知府與山賊勾結,一同欺壓百姓,後來被發現,革職查辦,又換了一個來。
新來的這個,倒是廉潔愛民,可惜衙役們一個個被養得腦滿腸肥的,别說打不過山賊,便是打得過,他們也懶得打。
衙門中人,都是有名冊記錄的,除非犯下大過錯,不然輕易不得叫他卷包袱走人,知府無法,隻得組織了一些身強力壯的男子,可對上了山賊,也不過螳臂當車。
并且,每次遇到抵抗,山賊們被激怒,反而殺人更多。
因而,盡管苦不堪言,卻沒人再敢招惹這群土匪強盜了。
燕梓桑聽說之後,隻是問清楚了山賊老窩,當天,單刀匹馬便闖了上去。
這一夜,也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第二天早晨,衙門門口多了五十多個受着傷,四肢被縛的山賊,以及數之不盡的财寶糧食。
衙役們看到這一幕,腿都軟了,有幾個年輕的動了心思,想要偷摸點油水飽腹,卻覺得一陣發寒,擡頭一看,街角站着一頭戴幕離的女子。
雖看不清她的相貌,也看不到她的雙眼,可心中明白,那雙眼,正盯着自己。
那像是刀刃一樣的視線,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若敢将心中所想付諸行動,隻怕這雙手,就沒了。
因此也隻能咽了咽口水,守在一旁,以防有人趁着這些亂子做出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