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小師妹長大了。”曲清河笑着揉了揉顧盼的腦袋,顧盼怕左箐姐妹幾個又來鬧,一面往外走,一面說:“左大哥找你什麽事?”
“也不是什麽要事,談到一半,聽說幾個不成器的女兒來找你哭鬧,要加入赤鬼軍。氣得他便要叫嫂夫人來收拾。我給攔住了,想着先來看看什麽情況,卻見着了将軍威風凜凜的一面。那架勢,連師兄心中都發憷,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将軍息怒。”曲清河跟着她往外走,一面說着。
顧盼很是無奈:“師兄就别逗我了。左大哥會不會怪罪我擅管他的家事?”
“巧了,來之前,老左還生怕你會怪罪,拉着我叫我千萬要向你道歉。”
聽得左巍并不在意,顧盼不由得松了口氣:“吓死了,我還怕他把我趕出去呢。不過這家的幾個庶女也怪可憐的。”
“全是自己作出來的。”曲清河說着,口中毫無憐惜之意。
平日裏最是憐香惜玉的人忽然這個态度,讓顧盼實在好奇,忍不住問道:“怎麽回事?”
“想聽?先叫聲好聽的。”曲清河挑挑眉。
顧盼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燦爛得帶了幾分假的笑容:“好師兄~你便告訴我嘛~”
聲音矯揉做作,連她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曲清河卻很是受用,擡手捏了捏她的臉:“好~”
“嫂夫人也是個豪爽坦蕩的人,雖不成混迹江湖,卻有江湖人的氣息。對于老左納妾的事,也不十分在意,甚至将她們所誕下的子女,當作自己的孩子來疼來養。可有些女人啊,一生沒見過多少世面,卻也不知道哪來的這麽大野心。見嫂夫人對她們好,便将她當作性子柔善的人。陰謀詭計使了一次又一次,手段厲害得,便是最厲害的謀士,也不由咂舌。嫂夫人一開始也隻是忍忍,想着她們也不容易,還勸着老左别與她們計較。結果啊,蹬鼻子上臉,有一次,竟聯手無限嫂夫人與老左的胞弟有染。這下不等老左生氣,嫂夫人先發怒了。着人吊起來一頓毒打。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些個庶出的,自幼耳濡目染,也學得沒個好心思。将嫡出的兄弟姊妹當作敵人,搶東西、故意使他們受傷已是常事,還險些害得大丫頭溺水身亡,那次也一柄被吊起來,打了個半死,從此倒是老實了。嫂夫人本以爲她們悔改了,還特意給庶出的二丫頭挑了門好婚事,結果才嫁過去,又開始鬧騰——顯然了,沒有本家的人管着,無法無天。是以嫂夫人才決定,将她們作爲媵女,再怎麽,有家裏人看管着,總不至于闖出大禍。”
“難怪,見左大哥那樣一個人,怎麽會如此苛責自己的兒女。”顧盼道,想起左家姐妹說的話,想起左覓對她說的話,心中又不自在起來:“叫你們管不住下半身,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要一個,這可舒服了。但願你們哪天被折騰死,才洩憤。”
“可不關我的事。”曲清河舉起雙手投降,“倘或你願嫁給我,我定一生一世,隻愛你一個,别的女人看也不看,如何?”
顧盼心中一驚,曲清河雖然言語戲谑,可顧盼隐隐覺得,這話含了幾分真心。
以往她總是覺得曲清河撩妹成性,言語放蕩——第一次見面就撩蘇胭渺,鬧得楚宮遙幾個對他一直沒什麽好臉色,想來也是慣犯了。對着自己說的那些話,隻當他耍着自己好玩,畢竟就是這樣一個人。
可一次次的這麽說,即便一開始是假的,也會讓人覺得是真的,有的時候,一個謊言重複了成百上千次,說的人也好,聽的人也罷,都會不由自主地信以爲真。
顧盼有幾分信了,她望着曲清河的雙眼,想從中看出些什麽。
看出他不過是在日常撩妹,不過是戲耍自己。
可是那眸中,水光盈盈,她什麽也看不見。
登時有些慌了,忙偏過頭去,移開了視線。
曲清河見她忽然就不說話了,還以爲自己多次提及,她誤以爲是在羞辱,心中惱了,便繞到另一邊去看她的臉:“生氣了?”
顧盼不敢看他,索性低下了頭,
見她是真的不開心了,曲清河方才斂了玩笑的神色,想了想,問道:“你猜,方才老左叫我去幹嘛?”
說罷,不等顧盼回答,他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啊,讓我娶他女兒,氣得我當場就給了他一拳。對他罵道:老子一直拿你當生死兄弟,你卻想當我父親……”
“噗!”顧盼沒繃住笑出了聲,千百年後的梗出現在此處,頗爲有趣的同時,也讓他覺得有幾分親近。
突然……又想家了。
見她笑了,曲清河才松了一口氣,又接着道:“老左也不是一個白白挨打的人,當即和我打了起來。要不是他家那幾個庶出的丫頭去找你,這會兒還沒停呢。”
“那你是覺得可惜,還是想要好好謝我啊?”
“自然是要好好謝你,那老頭可厲害着呢。要不是因着你,及時收了手,隻怕師兄我這會兒已經被打得隻剩下一口氣了,如此大恩,當以……當沒齒難忘。”曲清河故意一臉的認真,反而逗得顧盼捧腹大笑。
她一笑,曲清河便也笑了。
林蔭小路上,一男一女笑得恣意暢快,天地人間此時,便隻餘他們二人,隻餘直上碧霄的歡笑之聲,再無任何事物可打擾。
倘或時間能永久停留,能叫人窮盡一切去換取。
然而,妄想永遠是妄想。
時間,依舊在過。
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靜悄悄地流逝。
當猛然驚覺,回頭去看,這一生,早已所剩無幾。
經過半月的治療,浣君商好歹有些好轉了。
雖然大多時候還是腦子不清楚,愛攻擊人,可偶爾,也會安靜下來,見着顧盼,神情也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