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間燕成疆回來時,接着看望宋自悔的功夫,便将這事說了。
卻不想燕平生早一步悉數告知,現在正将燕平策關在骁衛營的大牢中。
“绾绾,你可曾想過,葉家人悉數落了罪。策兒娶一個罪人,叫陛下知道了,該當如何?”燕成疆并未急着反駁,盡管顧盼看得出他并不贊成,卻也是耐心地發問。
“所以绾绾想着,将她二人改名換姓,當作普通人家女子,雖有些于禮不和,可策兒向來不是守禮之人。隻說他實在喜歡,非娶不可便是。”
燕成疆點點頭,又問:“既如此,那日後又以什麽理由,将葉肖身上的罪去了。”
“哥哥說,他有辦法。”
“此事的确不難,難的卻是,葉肖免了罪名,甚至立功入仕——葉家姐妹兩,該如何與之相認。他們若相認,便是燕家犯了欺君之罪。若不相認......她們會同意嗎?”
顧盼一愣,她的确沒能想到這點。
燕成疆歎了口氣:“你們兄妹幾個,的确可以爲所欲爲,可有些事,是底線,是不得觸碰的。绾绾明白嗎?”
顧盼點點頭,半晌又道:“其實,如果策兒打動不了葉敏霖,也不必娶她的。”
說罷,她又低下了頭,要娶的也是她,不希望娶的也是她。
隻以爲聰明機靈,實際上走的每一步路,隻要燕梓桑沒能看着,都會踏錯。
回到朝醉暮吟,将此事與燕梓桑說了一遍。
“的确不必多此一舉,她們本是罪人。策兒寵她們,是她們的榮幸。不知好歹的,便是打死,也無所謂——你竟還打策兒,還叫策兒娶那女子,她也配?”
“什麽叫她也配,此事分明是策兒有錯在先。”
“一個巴掌拍不響,她的傷,早便該好了。爲何遲遲賴在府中不肯走?誰知她們不是定了個美人計,叫策兒鑽進去,以便救自己父親。”
“她們父親已被救了出來,全然不必再費周折。”
“人的欲望是無窮的,她們過慣了好日子,哪裏吃得了苦。以一己之身,換得全家富貴,不虧。”
“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現在看來,的确達到了這個效果。”燕梓桑道,顧盼啞口無言。
“你還是太過單純,哪日還得去下面練練才好。”
“若是變得你這番陰狠毒辣,我情願做個單純的人。” “過分的單純,便是蠢。你以爲我在誇你?你可知這麽做,對燕家有何影響?父親說得沒錯,有些事情是底線,你若不聽勸阻硬要觸碰,便怪不得人。”燕梓桑的語氣冷了下來,驚出顧盼一身冷汗,張
口半晌不能語,隻得落荒而逃。
回到屋中,宋長束已然回來了,見她面色不好,不免關心:“怎麽了?”
“燕璋,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顧盼問道,顯得無助極了。
她實在不知道該問誰了,見到人便恨不得從他口中聽到評價,也顧不得他是誰。
将事情粗略說了一遍,并沒提及與燕梓桑之間的争執,隻說了燕成疆的那些話。
“我是不是,太過沖動了?” “你這麽做,并沒有錯。隻是的确欠缺了些考慮。”宋長束安撫着她,“此事最好的處理方法,置之不理,由瑾懷去處理。她二人但凡想要父親安康,便不敢将此事鬧出去。隻是事已至此,自責内疚都沒
用,不如想想如何補救的好。”
“還能補救嗎?”
“自然是能的。”宋長束笑道,顧盼卻低下頭,無心聽下去。
她真的錯了嗎?
人人都這麽說,可她心中卻不服。
她不覺得自己有錯,有錯的分明是燕平策。
說句聖母一點的話,即便葉家真的犯了重罪,葉敏霖姐妹真是犯人,也該當有屬于自己的一分尊嚴,也不是随人羞辱的。
或許是她的觀念不合時宜,可她真的接受不了這種過分的階級之分,這種過分的,視人命如草芥的行爲。
宋長束說了半晌,見她悶悶的不說話,便知她沒聽進去,不由笑道:“好了,别多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睡吧。”
顧盼點點頭,心中卻一直梗着,接下來一連好幾天,也是悶悶不樂的。
大家也想不到她會爲此事耿耿于懷,便也猜不到究竟是爲何不開心,想着法兒的讨好,卻始終不得其法。
好在很快就過年了,喜慶的氣氛總算感染了顧盼,在年夜飯上,露出了幾日來的第一個笑容。
燕平策自然也在,爲着之前的事,他心中也一直難過,得知顧盼心情不好,更是百感交集。見顧盼好容易笑了出來,方才寬了心,也開始認真考慮燕平生與他說過的話。
才吃了一回酒,宮中便有宦官前來,送上陳帝親賜的菜。
一家人難免下跪感恩一番,接過了菜品,又給了宦官打賞。
那宦官喜不自禁,便悄悄透露了一個消息。
陳帝有意将七公主琉璃,賜婚燕平策。
送走了宦官,燕成疆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衆人也都放下碗筷,不多時,燕成疆便叫大家都散了,獨留燕平生下來。
顧盼沒能吃飽,剛好宋長束值夜,她又不想回去面對燕梓桑。想着大過年的,曲清河一個人孤零零的,便叫蘇胭渺拿了些吃食,往曲清河那裏去了。
曲清河卻不孤清,喝酒吃肉,看着十分快活,倒讓顧盼都羨慕起來:“師兄一個人,卻比我們一桌子人自在熱鬧多了。”
“你怎的這麽早便出來了?莫不是逃席了?”曲清河有幾分吃驚,倒是黃雀兒見了顧盼,直接便撲了上來,險些将人撲到。
“是散席了。”顧盼讓蘇胭渺先回去,自己将食盒裏的菜拿出來,又将今夜的事大概說了。 曲清河沉吟良久,方道:“若是真嫁過來,便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