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就是宋樵戎。”燕梓桑走到一具屍體旁邊,腳尖輕輕一撥,那幾乎隻剩些許組織俯着的腦袋就滾了出去。
“當時梁鴻軍之亂被鎮壓後,燕成疆當場被斬,隻帶了屍體回去。楚帝便将他的頭顱在菜市口懸挂了五天,以儆效尤。”燕梓桑說着,大有把這些個屍體全都介紹一遍的架勢。
顧盼雙腿發軟着出了屋子。
待在那裏面,吸入帶了腐味的空氣,她隻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也要跟着腐化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會是把他們從土裏挖出來的吧?是不是太喪盡天良了?好歹也尊重一下死者。”
“這下沒疑問了吧?”燕梓桑走了出來,望着她,顧盼連連搖頭。
“你肯動腦子去想事情是好事,可如果淨想這種無稽之談,還不如不動腦。”
顧盼扁扁嘴,她承認自己有時候是會不切實際地胡思亂想,可話要不要說得那麽難聽。
總之自己理虧,顧盼也沒做争辯,隻道:“叫人把他們送出去埋了吧。” “埋了?”燕梓桑望着她,似笑非笑,“宋長束不傻,你我拔了他帶來的人,他便暗中在京城裏重新培養自己的人。他本已産生了懷疑,自然對你的一舉一動格外關注,你叫人把屍體帶出去埋了。前腳走
,後腳就能被挖出來。叫他知道了,防備你我?”
“那怎麽辦,總不能就放在這吧......對了,以前你們怎麽處理這裏面的屍體的?”顧盼忽然想到,這裏就是個蠱鼎,每次死的人那麽多,總不可能全運出去的,那他們是怎麽處理的?
“都是叫沐兒他們吃了。不過這幾個腐成白骨,沐兒他們也不願吃,幹脆便一把火燒了,日後即便宋長束發現此處,踏在這堆灰土上面,也不會懷疑什麽。”
燕梓桑說這話時,聲音極冷,顧盼禁不住滿懷惱怒:“燒了也就罷了?還想着讓燕璋親自踩踏父母骨灰不成?挫骨揚灰也沒有你這樣惡毒的。”
“那你就等着宋長束發現,然後暗中應對。” “怕被他發現,可以火化,然後找個地方埋葬,大不了碑上不刻字罷了,何至于做到那種程度。不論之前發生過什麽,宋老将軍好歹是征戰沙場的将軍,赫赫有名的英雄,也曾是你的對手,尊重對手,
就是尊重自己。這道理,燕将軍不會沒聽說過吧?”顧盼道,在燕梓桑面前,她第一次态度如此堅決。
燕梓桑望了她一眼,隻冷笑一聲:“婦人之仁。”
“我隻知道逝者已矣,無論生前有什麽樣的恩怨,都不該連累死後的人。”
“随便你,到時出了事,别哭着來求我。”燕梓桑說罷,徑直離去。
顧盼猶自生氣了好一會兒,直到十二和中的舒和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主子,那他們,該怎麽處理?”
便是舒和帶了他們來,之前也一直在按出等着吩咐,燕梓桑與顧盼的争執自然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是知道自家主子對這位荊姑娘與他人不同的,卻不想到了這個地步。
放在以往,她做夢都不敢相信,除了燕家父子和曲清河之外的人,敢與燕梓桑這樣針鋒相對毫不退步。
“先火化了,尊重些,小心些。然後在這下面暫且找個地方先放着,晚些再決定怎麽處置。”顧盼說罷,便也離開了無間獄,她去找曲清河去了。
冷靜下來過後,她便開始猶豫起來。
燕梓桑是有足夠的先見之明的,當初她所推測的,宋長束接下來要走的路,都一步一步的實現了。
現如今,她這麽強硬的要求毀屍滅迹,是不是也有一定的道理。
會不會因爲她一時的執着,導緻後來會有難以逆轉的局面出現。
她不敢肯定,卻又拗不過心底深處所想,便打算去問問曲清河。
要是他也同意燕梓桑的做法,她也隻能這麽做。
曲清河聽完顧盼的來意之後,不禁笑了:“這件事,你們兩個都沒錯。”
他一面說着,手上的扇子緩緩地扇着風。
在這寒冬臘月的,顧盼不小心被那風扇了一下,便是一個冷顫,隻得偏了偏位置,問道:“怎麽會兩個都沒錯?” “宋家與绾绾之間的仇恨,向來你也明白。她恨這一家人入了骨。當初若不是晚了一步,叫楚帝搶了先,不定現在宋家是個什麽局面。所以她想要挫骨揚灰,一是防止除了錯漏,導緻功虧一篑,更多的
,卻也是洩憤。而你的原則,聽着也很有趣。這次,你有了自己的主見,并且這個主見也是對的,所以绾绾才會同意。”
“她才沒同意呢,你都沒看見,兇的要死。”顧盼抱怨着。
“绾绾這丫頭,性子高傲,絕不肯承認自己的錯。即便是她内心深處已經認識到了自己做得不妥,嘴上也不會承認。是以,隻要她沒強硬阻止你做什麽,便是同意你做什麽。”
“是嗎......可是......” “我知道你的顧慮,既然如此,不如折個中。看你的意思,是不反對以火燒身的。便将宋家那些人燒了,在無間獄找個地方埋起來,也别立碑。若是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便去廟宇中立上往生牌位。既不
會被宋長束瞧出不妥,又叫你與绾绾都滿意,豈不是好?”曲清河笑問,顧盼想了想,覺得這辦法的确可行,又笑了起來:
“我還以爲,你會替她說話。”
“手心手背都是肉,爲兄的隻能中立。”曲清河搖着頭歎氣,一副苦惱的樣子。
顧盼被他逗笑,冷不防又是一個寒顫之後,不滿地開口:“大冬天的,扇什麽扇子,也不怕着涼。”
“這叫風度。” “風度是隻一個人的言行氣質,不是整天扇風就叫風度。”顧盼說着,趁他不備,一把将扇子搶了過來,卻驚異的發現,扇柄竟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