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宋家,楚帝的可能性,也不很大。
記得她曾以爲屠燕家,乃是宋樵戎所爲時,林青淮對楚國實力的不屑,實在不似僞裝。
他若是楚帝的人,雖然不會表現得太過明顯,至少也不會是那種反應。
剩下的,對她失憶與否極爲在意,甚至不惜犧牲這一顆暗子來确認的,屈指可數。
陳帝,便是其中一個。
仔細想想,宜舒好歹是帝姬,是公主。自己所帶來的人中,無緣無故多了兩名眼生的宮女,她會不知情,會不在意麽?
而這兩個宮婢一夕之間又離奇失蹤——她帶來的人,很大程度上便是代表了她,誇張一些,便是代表整個陳國,代表整個陳國的顔面——她卻完全沒有追查此事,會不會,太不合理了些?
這位公主殿下,真如自己所想的,那麽天真純良,不谙世事麽?
顧盼隻覺得一股寒意順着脊骨上爬,望向林青淮的目光中,也沾染了不少:“良禽擇木而栖,你又更高的枝頭,理應飛上去高歌的。還不松手,怠慢了使臣大人,你我......擔當不起。”
浣君商猶豫了一下,還是松開了手,立在一旁。
林青淮心中慚愧,并不言語,忽然覺得有幾分不對,擡起頭來,卻見顧盼起身,便要向他跪下。
唬得他雙膝跪地,朝着顧盼磕了一個頭:“主子……我……”
“使臣大人這番,實在叫下官惶恐。”顧盼的聲音涼涼的,微微提起裙擺。
林青淮又重重磕了兩個頭:“屬下知錯,求主子賜死。”
“使臣大人何出此言?下官……實在是不懂。”顧盼笑着,終究是跪了下去。來到這邊這麽久,她早已經習慣将跪,作爲一個尋常禮節,握手點頭一樣的。
而此時爲了叫林青淮不自在,跪得那叫一個自然順暢。
“君商,還不将使臣大人扶起來。”顧盼道,有了幾分要叩首的意思。
兩人面對面,一個拼了命的磕頭,另一個也有這種意向。
倒像是要拜堂一樣。
“主子,不如先聽聽青淮怎麽說吧。”蘇煙缈開口道,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楚宮遙連忙接過她的話:“是啊,你跪着磕頭,咱們也沒有站着的理。青淮又是這樣。認真鬧下去,咱們五個便是相互拜個三天三夜,也沒個頭。不如先起來,聽過青淮的話,再做決定便是了。”
一面說道,一面壯了膽子,來扶顧盼。
顧盼本就是要吓唬林青淮,如今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便也叫楚宮遙扶着,坐回了椅子上,就算是尋常禮儀,林青淮個叛徒,也不配:“說罷。”
“主子可知休風堂?”林青淮已磕破了頭,如今跪得直直的,鮮血直往下流。
“那是什麽。”
“是個隻聽從于陛下的組織,專門負責收集各處消息,暗中幫陛下做些事。便是燕府中,也有。”
“是誰?”顧盼微微擡眼。
林青淮卻是垂下眼,神色晦暗:“屬下隻知一人。”
“誰?”
“阿許。”林青淮緩緩吐出兩個字,衆人聽了,神态各異。
楚宮遙更是忍不住驚呼一聲,而後迅速反應過來,連忙捂住了嘴。
阿許,便是林青淮之妻。
“什麽時候知道的。”顧盼心中同樣震撼,隻是面上裝得平靜。 “新婚之夜,她将一切都告訴了我。求我殺了她,我……我做不到……她說,她不願對主子不利……爲了我……她不能,可是陛下不會放過她……她情願死在我的手上……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林青淮十分痛苦,眼眶紅着,連帶着整張臉都是紅的。
“所以,你就入了休風堂。”
“……是。”
“你成親,有四年了吧。”
“……是。”
“這四年中,你立了多少功?”顧盼道,唇邊帶了一抹笑意,似乎真的好奇。
“屬下隻是将主子的所作所爲,告訴與阿許聽。”
“我所做的一切,包括爲什麽這麽做?”
“不是、屬下,屬下隻說了能說的。”
顧盼不禁笑道:“那你告訴我,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主子不願讓人知曉的,屬下一概沒說。屬下犯下此大錯,不求主子諒解。隻是......孩子們什麽都不知道。還求主子放過他們這一次。”
顧盼搖了搖頭,林青淮的心,不禁得涼了下去。
他知道的,自從他應了阿許那天起,便知道,他們一家,都不會有好下場。
自己又還在奢望些什麽呢。
顧盼卻是起身,緩緩走了出去:“今日的事,便當沒發生過,日後該如何,還是如何。”
她這話說得輕松,像是閑話家常一般。屋中四人,卻是愣住了。
直到她離開許久,楚宮遙方才怔怔地開口:“主子這是什麽意思?”
蘇胭渺搖頭,浣君商卻是拎起林青淮的領子,狠狠一拳揍了下去。
蘇胭渺想将他拉開,奈何浣君商動了怒,氣勢驚人。
“别管他,該!”楚宮遙把蘇胭渺拉到了一旁,面上憤憤的。
浣君商手上始終留了情,将林青淮打得鼻青臉腫,卻不緻命,養兩天便好的。
心口的氣倒出未出,又不能再打,隻得将人扔在了地上,站在一旁。
蘇胭渺連忙過去拉住他,一面進行安撫,楚宮遙則是蹲在了林青淮面前,用手指戳着他:“該!叫你糊塗,叫你混賬,打死你活該!”
林青淮仰面躺着,似在喃喃自語,又似在問楚宮遙:“你說,主子是什麽意思。” “誰知道呢,主子的心思,誰猜得着。主子既然說今兒的事隻當沒發生過,叫咱們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咱們便聽話,隻是你該小心着些,再敢做出對不起主子的事來,我第一個叫你不得好死!”楚宮
遙說着,終究是不忍,将他扶了起來。 四個人相對沉默,半晌,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