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兒立刻便收斂了氣勢，乖乖坐着，忽又想到什麽似的，看看顧盼，又看看曲清河，似乎在捉摸些什麽。
荊憐低低一笑，叫觀門子瞧見，暫且放下了手中的肉塊：“四丫頭，笑什麽呢？”
“隻是覺得，師姐的雀兒怪可愛的。”燕梓桑臉上也是髒兮兮的，這麽一笑，活像是個調皮的女娃。
“才不可愛，除了你師姐，誰也不讓碰，誰碰咬誰。”曲清河确認自己沒了危險，便坐了回來。
屁股剛一挨着凳子，黃雀兒又撲了上來。顧盼隻得再次喚住。
如此反複幾次，顧盼不得不一隻手摟着它的脖子，那股子血腥氣熏得顧盼直想吐。
“這孩子今天是怎麽了？”觀門子似也不解，荊憐歪着頭看了半天，笑問：
“是不是餓了，咱們一直在吃，也沒給它備着。”
“以前餓了也不是這樣啊。”曲清河不解，卻也還是起身，牽了頭羊回來。
黃雀兒的目光霎時變了，繃着身子，隻是依舊坐在那處，也不動彈。
“還不叫它去，免得一會兒把我活吃了。”曲清河一時還不敢靠近。
顧盼猶豫了一下，冷不防對上燕梓桑的目光，頓時一個激靈，脫口而出便是一聲：“去吧。”
黃雀兒得了指令，立刻撲了上去。
燕梓桑還是第一次見到猛獸捕食的場景，看着山羊的慘叫聲逐漸衰弱至無，掙紮的力道也越來越小，腸肚随着血液流了滿地。
隻覺得更加惡心了。
可她也知道，此時此刻，無論如何也不能避開目光的，隻能強撐着看，衣袖裏藏着的手緊緊握住。
一頭成年公羊，沒過多會兒，便被黃雀兒吃了個幹淨。
曲清河此時已經坐在了凳子上，拿了半截魚啃着：“這孩子今兒胃口不錯。”
吃飽喝足的黃雀兒慢慢踱步到顧盼身邊，用它還沾帶着血的嘴蹭了蹭顧盼。
顧盼望着那山羊的殘骸，心中想的卻是幸好楚宮遙不願進來，蘇胭渺在外面陪着她。不然以蘇胭渺那性子，隻怕要吓死了。
接下來的飯局顧盼食之無味，晚飯後，叫了竹林外候着的小子進來收拾，師徒四個便也對坐閑談。
時間漸晚，也該着歇息了。
觀門子也不去别的地方，就要睡在竹屋中。
顧盼正要離去，忽然想起什麽，開口道：“叫師妹去我那邊睡吧。”
觀門子也沒說什麽，隻是進了屋，燕梓桑便跟着顧盼出去。
“今晚，你與我一起睡，好不好。”回到屋中，顧盼摒退了丫頭們，和上門，忽的就變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被黃雀兒吓着了。”
燕梓桑冷冷地望着她：“我不喜歡别人對我撒謊。”
謊言被戳破，顧盼不禁低下了頭，好半天才悶悶地開口：“我不想見他，至少今晚不想。我怕我會控制不住，會質問他，會對他動手。然後被他三言兩語一哄，便又動搖，又開始相信她的話。” “告訴他們，是我初來陌生地方，心中懼怕，非要與你同睡一屋。”燕梓桑道，顧盼心中一喜，正要說些什麽，便見她走到屋子裏唯一的銅鏡面前，伸手到鏡子背後，也不知做了什麽，地上便開了個大
洞。
燕梓桑走了進去，顧盼本也好奇，正要下去，燕梓桑一回頭，凍住了她的腳步。
而後，大洞緩緩合上。
顧盼愣了會兒神，向丫頭們吩咐了燕梓桑的話，便也坐在床上發呆。
她當初極爲讨厭這屋中的布置，心中一直盤算着要如何改變一下風貌。
現在想來，幸好這段時間爲着擔心宋長束，來不及動作。
這屋子定然有許多關竅，她要是一胡來，指不定得毀了多少。
也慶幸，宋長束這段時日躲着她，應該也沒什麽機會，發現屋子裏的不對。
呆坐了一會兒，去洗過澡又愣了半個多時辰，那大洞才再次打開，燕梓桑上來之後，又在銅鏡面前動作一番，洞便閉合。
她此時已換過一身内裳，外面隻披着一件外袍，似乎也洗漱過了。
“下面可以洗澡麽？”顧盼大爲驚訝。
“從金台山上引了一池溫泉水。”燕梓桑道，除去外裳，便躺在了床上。
“服。”顧盼道，也知燕梓桑下去這麽久，不可能隻是單純的洗澡。
多半是做了什麽事之後，才順便洗了一下。
不過燕梓桑不說，她也不問，隻是躺了下來，睜着雙眼，卻睡不着。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不能。”
“......别這樣嘛，好歹咱們現在在一張床上。”
“......”
“你爲什麽要幫我，要是換成是我。别人奪了我的舍，搶了我的一切，以我的名義做出我不會做的事，要是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殺了她的。”
“......”
“回答一下嘛，不然我今晚睡不着的。”顧盼輕輕推了推燕梓桑，燕梓桑似是無奈，隻得開口道：
“我曾經遇到一個高人，向他尋求回來的方法。他卻說，我本該是個死人。”
“那日觸柱，本該喪命。隻是你在我尚有一口氣時奪了舍，反而激發了我的幾分力量，叫我還能活着。所以，你沒有殺我。你我之間，也沒有仇恨。”
“可是，你的一切，都變成了我的，你不介意嗎？”顧盼問道，她其實最好奇的，就是這個問題。
燕梓桑表現得太淡然了，無論是在觀門子面前，還是近兩年未曾相見的父兄面前，都太過冷靜自持，是以并沒人懷疑她的身份。
若不是她主動開口，顧盼也猜不到，她便是燕梓桑。
燕梓桑不語，顧盼還要問，燕梓桑卻将手指豎于唇邊：“師姐，師父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的聲音帶上哭腔，視線卻牢牢黏在屋頂。
顧盼隻是一怔，即刻反應過來，問道：“怎麽這麽想？” “要不然，師父怎麽不叫我跟着他了？”燕梓桑的聲音帶了幾分委屈與可憐，偏偏面若冰霜，違和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