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走到顧盼面前,顧盼仰起頭,一臉的茫然:“他這麽做,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孩子。”
“你以爲,他爲什麽與你身下這個孩子。”
顧盼一頓。
“你與他成了夫妻那夜,想必是腦子不清楚的吧。”
“是,我被下了藥,迷迷糊糊的,便過了一夜。” “想來他的本意,是先羞辱我一番。叫一個恨之入骨的人奪去了身子,被迫輾轉承歡,足以擊垮我的驕傲。可第二日起來,你以爲自己是季瑤宸,他便知你有問題,或是失憶,或是又别的算計。相處久後,發現你果然是‘忘卻’了所有,便一味地假言假語,奉上本不存在的真心。而後一次次試探,當你終于不再排斥與之溫存,便着意得到一個孩子。他當燕梓桑是尋常女子,日後哪怕是恢複了記憶,爲了身
上掉下來的這塊肉,也甘心無底線的忍氣吞聲——方才,你可有想過,爲了孩子,便暫且忍了?” “或許你可以想想,自從有了這個孩子之後,他有多久未曾與你歡好?日前因着你有孕,可這幾日呢?聽說他入了骁衛營,想必這些時日,定然日日早出晚歸,與你幾乎見不得面,每每回來,還一身的
疲憊,甚至連飯也來不及吃便睡了。甚至......身上會有些無甚大礙,卻明顯的細小傷口。” “他這麽做,不過是爲了叫你心疼。叫你向哥哥問罪。哥哥爲着你,不得不多照拂一些。骁衛營的人都是跟随哥哥多年的,即便哥哥不說,也能夠看得出來,便也會盡量與他爲好——不然照着以前的恨意,他在骁衛營中,定然讨不了好。這般得了便利的同時,又不用與你行夫妻之事,更不會被你察覺什麽。一箭雙雕。想來過幾日,他回來後,便會滿面愁緒,你每每問起,又會故作輕松。知道你忍耐不住,追根究底,甚至動了氣,他才開始與你說,不過是與百戶長信念有些不同。此後接連數日,他都會與你說起這位百戶長,言語中叫你察覺這位百戶長有意針對他,叫他過得艱難。待你有一日放心不下悄悄前去探望,便會發現,那百戶長不過一無用草包,卻仗着自己的身份,對他肆意欺辱——你氣惱之下,便會要求哥哥給他升職——哥哥自然是拗不過你的,至少也會安排他立一功,升做百戶。到那時
,他有了一定的地位,又與骁衛營士兵交好,便可以開始安插自己的人了——此次跟你前來,應該不是孤身一人吧?” “骁衛營不過一踏闆,他想借助陳國的力量報仇,便不止于此。畢竟現在陳楚兩國交好。莫說是他,便是哥哥,也無權随意開戰。他需要站到一個,一句話便能震撼朝廷,叫陛下和百官不得不用心考慮
的高度。”
“你,宋渡遠,包括整個燕府,不過是他的一塊墊腳石罷了。”
燕梓桑的聲音像是一把利刃,每一句,都從她心口剜下一塊紅彤彤的肉,肉塊脫離落到地面時,還掙紮着跳動一二,最終無力的沾滿了死氣。
每剜下一塊肉,顧盼的臉就白了一分。到最後,已像是面粉堆裏埋了一晚上的。
一個人能日日夜夜對着自己枕邊人演戲,對着天下人演戲。
這樣的事情,何其荒謬。
換做是别人,顧盼自然不會相信的,一般的人,哪有這樣的本事。
可若是宋長束,便由不得她不信。
她可是親眼見證了,宋長束如何欺瞞了楚國上下,如何欺瞞了整個宋府。
連最心疼他的宋老夫人,都被蒙在鼓中不得例外,他又有誰騙不了。
當初,若不是燕平生提醒,自己也是一直被騙着的。
打從一開始,就是被他騙着的。
“燕姑娘,能叫我一個人靜一靜嗎?”顧盼慘然一笑,帶了幾分祈求。
“你隻有兩個時辰的時間來調整心情。今晚,定然是要與師父師兄一同吃飯的。到時,你不可出半點纰漏。”
“滾!”顧盼兀的爆發出一聲怒喝,雙眼通紅,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鬥牛。
燕梓桑神色如常:“晚間師父若要給你把脈,你便說那蠱能增長功力,自己種的。”燕梓桑道,那不含帶多少感情的語調讓顧盼心中狂躁,拿過手邊的杯盞便擲了過去——自然不可能碰得到燕梓桑。
燕梓桑回身去開門,正對上楚宮遙的目光。
楚宮遙本想出聲詢問,卻不知爲何,感到一陣寒意,下意識地便低下了頭,待她反應過來,燕梓桑已然走遠,她又沒膽去推緊閉的房門——畢竟自家主子發脾氣的時候,最能殃及池魚的。
顧盼幾乎癱在了地上,整個人不覺麻木了些許,已是感受不到心口的疼痛,淚水毫無意義地往外淌。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麽,就是渾身無力,不想動彈。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沉沉睡去,就在這裏,就保持着這個并不算舒适以及好看的姿勢,好好地睡上一覺。
睡醒之後,她依舊是那個失業了正在爲工作苦惱的顧盼,依舊整日在大大小小的招聘會上投簡曆,依舊每日被催着找一個男朋友回家。
她還是她,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可當她再次睜開眼,自己還是在這冰冷的房間中。
這毫無生氣,隻有肅冷的屋子裏。
在她對面的牆上,挂了一柄劍。
劍身上的花紋,那扭曲的線條,在她眼中組成了一張笑臉,高高在上地嘲笑着她。
不一會兒這張笑臉變成了宋長束的臉。
她曾經是那麽愛宋長束的笑容,隻覺得無論風吹雨打,無論經曆了如何不好的事,隻要看見這張笑臉,就萬事皆宜了。
可是現在,她隻想把他撕成碎片!
沖上前去取下拿劍,洩憤似的亂砍亂殺,毫無章法可言。 隻聽得屋内“乒乓”亂響,守在門口的幾個丫頭皆是膽顫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