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快九個月了,哪裏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屋漏又偏逢連夜雨,宋老夫人不知怎麽着了涼,日日咳嗽,再也受不了颠簸。
宋長束想了想,決定便在前方的江州城暫時住下。
江州城雖比不得吉州,卻是個交通樞紐,每日來往的人絡繹不絕,五湖四海皆有。
魚龍混雜之下,雖容易被發現,卻也易于隐藏。
因此便在江州城中,尋得一名喚長生樓的客棧,選了幾間清淨的屋子,住了進去。
顧盼終于倒下,接連發了幾日的燒,神智糊塗,口中時而呢喃着胡話。把林青淮幾人急得,若非她有身子,隻怕就扛着人一路狂奔回陳國了。
顧盼終日裏昏昏沉沉的,身處一個混沌的地方,有人低聲喚着她的名字,指引她向前。
她雖不知那人是誰,卻意外地信任她,随着她的指引,一步步向前,一步步走遠。
身後似乎有誰在叫她,每當她要回頭去望的時候,總會被那人及時喚回注意力。
便這麽一步步,一步步地,從混沌逐漸走向清明。
眼前出現的,是刺眼的白。
耳旁不知是誰在用英語交談,她畢業了幾年,早比不上過四級時候的水平,隻能從不慢的語速之中勉強能分辨出“失敗”、“放棄”、“禁止”等一些詞彙。
那些人實在太吵,叽叽喳喳的在耳旁,實在讓人受不了。
顧盼想睜大雙眼,想叫他們安靜點讓自己好好睡覺,卻怎麽也睜不開,就像是被鬼壓床一樣,一舉一動,都額外困難,隻有困勁拉着自己的意識不斷下沉。
好想睡啊......
可是這是鬼壓床,睡了就醒不過來了。
顧盼用可憐的意志和睡意鬥争着,同時嘗試着動彈身子。
也不知道是掙紮了多久,猛地一個翻身,她終于坐了起來。
屋子内外漆黑一片,顧盼微微喘着氣,有幾分愣神。
忽而發覺床邊有一個人,吓得她差點叫出聲來。
“燕璋?”顧盼試探道,那人立馬開口:
“桑兒?”
“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裏裝鬼呐,吓死我了。”顧盼松了口氣,一抹額頭,袖子被冷汗所浸濕。
“你醒了?”宋長束驚喜道,随後拿過衣裳給她披着,“這幾日你常常會突然坐起來,青桑所不能驚擾了你,否則有性命之虞,是以我沒敢出聲——你可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他這麽一問,顧盼才覺得自己嗓子疼得厲害:“想喝水。”
宋長束便起身,透過窗外的月光,顧盼能見到他摸索着去倒茶的影子,不禁笑道:“點燈啊,節儉到了這個地步不成?”
“你睡了這麽幾天,猛然見了光,眼睛受不住,先緩一會兒吧。”說着,端了一杯茶過來。
茶水還熱着,顧盼小口小口地抿着,讓它慢慢滋潤自己的喉嚨,而後,便聽得肚子一聲響,當即不好意思了幾分:“餓了。”
“等着。”
宋長束摸了摸她的腦袋,起身去門邊,對門外人吩咐了幾句,便又回來了。
“與店家說好了,廚房的火不滅,胭渺這會兒去弄了,很快就來。”
“老夫人怎麽樣了?”顧盼問道,之前幾日,她雖也有幾分昏沉,還是能記得一些事的。 “不過之前太過勞累,如今已無什麽大礙了。”宋長束道,又尋了個軟枕來墊在她腰間,“我打算着,在這裏多呆一段時日,一來,路上颠簸,衆人也該歇息一二。二來,這孩子也快出世了,總不能叫他
在路上慌慌張張的誕生。在這裏,怎麽也好些。等你出了月,咱們再走。”
“萬一追兵追來,或是當地官府發現我們怎麽辦?”顧盼問道。 “青淮去打聽過了,布告欄上雖貼了咱們的畫像,可這地方熱鬧雜亂,布告欄上幾乎日日都有新增的消息,咱們的,已經被蓋住了。至于追兵,隻要咱們低調着些,要發現也是很困難的事。再者說了,
人人都覺得咱們逃都來不及,哪裏會想到在此待上這麽長的一段時間?”
“可是......”顧盼仍然覺得有些不放心,“這地方就是個樞紐,多是用給來往的人暫時歇腳的,咱們住這麽久,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麽?”
“這便是運氣好了,剛好過幾日,是江州城一年一度的商會,楚國各地的商人都會雲集此處做買賣,爲期一月之久。待商會結束之後,咱們再住幾日等你出了月便離開,也沒人會懷疑。”
顧盼這才放心下來,手輕輕搭在凸起的腹部:“還真是沾了你的光了。”
宋長束失笑,正此時,門被敲響,蘇胭渺端了飯菜上來。
宋長束搬了個小桌放在床上,讓顧盼将就着吃。
顧盼深吸一口氣,隻覺得食欲大開,剛拿起筷子,便有放下了。
宋長束與蘇胭渺還以爲她是哪裏不舒服,一臉的經常。
顧盼的臉紅了紅,低聲道:“我還沒刷牙呢......”
睡了這麽多天,嘴裏那個味道她自己都能感覺得到,虧得宋長束還能跟她說這麽久的話,換做是她,早就捏着鼻子走開了。
這會兒牙都不刷就吃東西,非得惡心死不可。
蘇胭渺聽了,急忙去端了熱水來,伺候她洗漱。
雖然隻是刷了牙然後簡單的擦了擦臉和手,終究還是舒服許多。
蘇胭渺見了,又忙去廚房燒熱水供她洗澡,顧盼則是慢條斯理地吃着東西。
因着久未進食,蘇胭渺做的,都是些清淡的食物,好在味道上佳,顧盼吃的也是津津有味。
而後好好梳洗了一番,這麽折騰下來,天已是大亮。
因着她才醒,宋長束也不放心她就出門,便在屋子裏陪着她,不是說些新鮮有趣的事,以免她無聊。 又過上幾日,顧盼的身子恢複了些,可她也懶得出去了。再加上臨盆的日子将近,宋長束更是輕易不許她下地。顧盼就整天坐在床上,等吃等喝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