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在四周警戒着，将将換過一次班。展鴻飛去歇着了，應當還沒睡。”
顧盼似要說些什麽，轉念一想，卻隻道：“先去看看燕璋如何了。”
宋長束正與林青淮對峙着，二人一言不發，隻望着對方，眸中燃燒的焰火足以将整座山峰化爲灰燼。
“傻站着做什麽，去弄些吃的來。”顧盼開口，林青淮便有幾分不情願地收斂了殺意，退後一步，拎着因爲好奇還想着留下來的楚宮遙離了屋子。
宋長束扯過一旁的外套披上，就要下床，顧盼忙快走兩步，到了他面前将人扶着：“你要去哪？”
“桑兒。”宋長束拉着她坐下，“他們是我的骨肉血親，不能不救。”
“你要怎麽救？”聽他的語氣中滿是堅決，顧盼不禁緊握住他的手，“之前我動用了二十來人，才不過救了老夫人四個。你孤身一人，怎麽把他們救離刑場？”
“那你便叫我眼睜睜看着他們身首異處？父親已然去了，我便該擔起這份責任，該護得他們安甯。”宋長束道，語氣沉穩。
顧盼知道，宋樵戎的死，是宋長束心口那道緻命的傷。
現在的宋長束，看着雖精神尚好，實則搖搖欲墜。
顧盼輕輕靠着宋長束的肩，卻更像是略微支撐着宋長束。
“你就算是不管我，也隻當顧念宋老夫人。她才喪夫，繼而喪子，你叫她怎麽支撐的住？”
“……”
“你去了，老夫人該怎麽辦。她一年邁婦人，若是離了你，你叫她怎麽活下去？憑二房裏嬌滴滴的姐妹兩，還是憑着寸縷一人，照顧她們三個？”
“……” “我是不會管的，你知道我本就不喜歡她們，以前想着寄人籬下，不得不忍氣吞聲。風水這麽一轉，我肯帶她們出來，已是天大的恩德。路上，若她們有點眼力見，我還可勉強帶着走一會兒。若是有半
點不如我意了，直接扔在路旁。憑她是死是活，與我無幹。”顧盼道，宋長束仍舊不語。
半晌，顧盼忽的怒了一般：“你要救人是吧？那便救！”
說罷起身，喝道：“青淮，君商！叫上人，拿上家夥，咱們現在就去劫法場。宮遙和胭渺留在此處，看着宋家這幾個，不許半個離開。”
一面說着，一面就要往外走，手卻被人拉住，緊接着，便落入一個懷抱。
宋長束擁着她，雙臂微微發顫：“若是沒有你......”
後面的話，隐入了她的發中。
顧盼不知道他是想說什麽，若是沒有自己，如何？
若是沒有自己，他全然撐不下去？
或者若是沒有自己，他已經沖去了法場，死無全屍？
其實宋長束比誰都清楚，這是一個圈套。
仔細想來，那日白秋杜與顧盼說的，應當便是此事。顧盼這些天，也是盡力瞞着他們幾人的。
即便如此，宋瑜玑還是将所有情況——真的假的知道得清清楚楚。
楚帝如此大張旗鼓，不過就是爲了引他出去，永絕後患。
理智告訴他，不應出去，不應上當中了這計。
可他實在不甘心啊。
他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忠君愛國四字，在他尚不懂事時，便被父親深深镌刻在了心底。 這麽多年來，爲着不與太子比較，爲着不顯得比他強，宋長束一退再退。先是春秋狩獵中故意失利，一次次從比試考核中又輸給太子，最後甚至躲到了戰場上，爲的，就是一個“忠”字，爲的就是讓楚
帝看見且相信這個字。
可他還是不信。
即便宋樵戎越發謙虛謹慎，日日如履薄冰，不敢有一絲半點的不妥。
即便他裝癡扮傻，甚至忍住那群纨绔子弟的踐踏戲弄。
楚帝卻一次又一次的，痛下殺手。
他們宋家，到底是做錯了什麽？
宋長束不明白，他真的想沖進楚王宮中，質問那當權者。
一個無強将優儒的國家，撐得住幾時？
在這個優勝劣汰的世界中，爲了自己那可笑的尊嚴，不惜一再削弱國家的實力——到底是帝王的顔面重要，還是一個國家的存亡重要？
更何況，此事又如何與尊嚴有關？飽讀詩書的秀才，也不懂得做出一支哪怕再簡單不過的木件。浴血殺敵的士兵，也不一定做得出可口的飯菜。
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難不成爲着自己的不完美，便要将他人毀滅不成？
他不甘心......不甘心！
如此心胸狹隘的人，怎配得上一國之王？
他不甘心！
“主子，宋老夫人醒了。”蘇胭渺的聲音從屋外響起，“老夫人難過得緊，嚎哭不止呢。”
顧盼從宋長束胸前擡起頭，笑道：“你去看看老夫人好不好，好生安慰她，人死......不能複生。”
“那你呢？”
“我去替你救人。”
宋長束失笑，笑容帶着些許苦澀：“不救了，我們都不救了。保存好自己，才是唯一的出路......夫人，日後便要靠你與我，撐起整個宋家了。”
顧盼搖了搖頭：“我懶得很，也讨厭宋家的人——除了你之外。所以我不管，要撐你自己撐，我光是撐着個大肚子，都快累死了。”
顧盼說道，語氣中故意帶了幾分嬌嗔。
她并不擅長拿腔作勢，因此顯得刻意了些。宋長束知她是想逗自己寬心，也不點破，隻是在笑中加了幾分真心，故帶無奈道：“好，爲夫的一個人撐，不止要撐起宋家，也替夫人撐起這大肚子可好？”
“你要怎麽撐？”顧盼好奇道。 宋長束笑而不言，隻是在她額間落下一吻：“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且好好休息一番。母親那，你便不去照看了。母親如今正傷心着，你若伺候在一旁，難免感染到了情緒，于你，于胎兒都不好。另外
，今日過後，臨安内外也會加緊搜查盤問，甚至整個楚國，都會嚴陣以待，我們需得盡快離開。所以，你好好休息，養好精神——我們等不到孩子出生再跑了。” “好。”顧盼乖巧地點點頭，“都聽夫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