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不知,此事是太子擅作主張,還是楚帝下的命令。
無論是誰,未免都可怕了些。
“燕璋呢?”顧盼冷靜了會兒,方出聲問道。
“去荒院了,最近他那群‘蠱’動作不少,要不要查一查?”楚宮遙見顧盼的臉色好了些,不用她扶着了,便去倒了杯茶,遞給顧盼。
顧盼的手指微微蜷縮,随即又舒展開來,半晌,方開口道:“不必了,他的動向,可以不用費心思。”
這個口子不能開。
一旦她開始知道宋長束私底下做的事,就會想要知道更多,就會發現所謂的蛛絲馬迹從而引發自己無限的遐想。
懷疑就此開始,像是橋梁上裂開的一道縫隙。越裂越大,最後徹底垮塌,墜入湍急的河流之中去。
第二日,吃過早飯之後,聽說宜舒醒了,顧盼便遞了牌子,得允準入了東宮。
太子上早朝尚未回來,宜舒雖已醒了,卻躺在床上無力起身。
顧盼見她臉色蒼白,身形消瘦,一雙眸隻能微微擡氣,便是笑容,也是那麽的無力。
心中由不得一酸,見她向自己伸出手,快步上前握住,勉強笑道:“醒了?可覺得那裏不舒服?”
宜舒的唇角微微扯起,委屈的淚水大粒大粒地滾落:“绾姐姐,宜舒是不是很沒用。”
“怎麽會呢?宜舒乃是我陳國帝姬,最爲厲害尊貴的人物,哪裏沒用?”顧盼用帕子擦拭着她面上的淚水,心中微微發疼,忍住了喉頭酸澀,沒紅了眼眶。
“可是,我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宜舒偏過頭去,身子幾乎要抽搐起來。
“人心險惡,防不勝防,這事怎麽能怪你,分明該怪那害你的人。”顧盼握住她的手,力道不敢太大,怕捏傷了本就虛弱的她。
“宜舒,你是陳國的女子,是陳王宮的帝姬,不當是這樣的。你這般傷心欲絕,于逝去的皇孫無益,于你有害,于害你之人,則是大有裨益。傷己八百利敵一千的事,咱們可不做。” 宜舒仍是在哭,眸光卻微微轉動,顧盼知她聽進去了,又道:“你現在雖是最虛弱的時候,卻也是最強大的時候,若不趁此機會,一鼓作氣的報仇雪恨,爲你,爲小皇孫出了這口惡氣,以後哪裏還能有
這樣的機會?”
宜舒垂着眼,沉默半晌,忽而開口道:“绾姐姐,宜舒覺得,孫氏是冤枉的。”
“爲什麽?”
“孫氏先我入宮,性子内斂,向來不争不搶,與宜舒,也算談得來。宜舒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人。”
“還有呢?” “她本就是和溫良的性子,殿下一直喜愛。日前,她父親更是立了大功,再加之宜舒有孕以來,她日日侍奉得細心,殿下便打算下月擡她爲側妃。這宮中得志的、失寵的女子不在少數,叫一個平日裏不
言不語的成了側妃,自然惹人嫉恨。”宜舒道,許是氣力不足,每說上一兩句,便要喘息好一會兒。
“爲什麽不是她當了側妃,起了歪心思?”顧盼問道。 “她既然能将心思掩藏得這樣好,便是個有心計的,怎麽會這麽傻,通過自己的手,拿了我的胎。我心中,已有了幾個人選,過幾日精神好了,便會一個個的查。”宜舒說着,沖顧盼一笑,面色卻顯得
越發蒼白了起來,“隻是可惜了孫氏,殿下已将她處置了。”
提起太子,宜舒眼中有幾分暖意。
顧盼心中五味雜陳,她不知道,自己若是将真相說出來,宜舒能不能承受得住。。
她看得出來,宜舒對太子是有幾分真心的,被自己所深愛信任的人背叛——當初她不是也肝腸寸斷,幾乎撐不下去嗎?
何況宜舒身子本來就弱,本來就把太子,當做了幾分支撐自己的力量。
一旦說出來,會不會讓她徹底垮了下去?
顧盼抿了抿唇,最後決定暫時先瞞着,等她身子恢複了,再挑個時間告訴她。這期間,安排人在暗中看着便是。
因而又說了幾句,便提起其他的話題,混說了一炷香的時間後,見她雙眼迷離,面露困倦,便起身告了辭,卻剛好在院中遇見了下朝歸來的太子。
“見過太子殿下。”顧盼駐足行禮,太子隔空虛扶了一把:“宜舒怎麽樣了?”
“許是與草民閑話久了些,損耗了精神,如今已是睡了。”顧盼低眉笑道,袖中的手卻緊握成拳。
“夫人說的這是什麽話,本宮正打算着命人去宋府,請夫人來東宮住上一段時日,好好陪陪宜舒。宜舒爲此大受打擊,本宮又是個粗漢,不知該怎麽安慰照顧。”
“殿下說笑了,殿下溫柔細緻,對宜舒更是百般照拂。反而草民粗枝大葉,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又怎能照顧太子妃。”
“夫人終歸是宜舒家鄉人,與宜舒談笑家鄉之事,也是好的。”
“草民對陳國的事,忘卻得一幹二淨,便是有人提起,也不過一片茫然,實在說不出一二爲太子妃解憂,還請殿下恕罪。”顧盼說道,便要跪下,太子又是一個虛扶:
“夫人有孕在身,不必行此禮。”
“草民惶恐。”顧盼道。
“也是本宮考慮得不周,夫人不但有孕在身,上要照顧尊長,下要看護宋昭武,自然分身乏術。”太子笑道。
顧盼面上似乎有了一抹紅,隻是她低垂着頭,叫人看不真切:“是,今日出門時,燕璋還哭呢……讓太子見笑了。”
“夫人與昭武伉俪情深,令人豔羨,想來夫人離家這麽長時間,宋昭武應當也等得急了,本宮便不做挽留了。”
“謝殿下。”顧盼略微福了福身子,自去了。 待出了宮門,乘上馬車,叫旁人再看不見她的神态動作之後,顧盼才斂去了面上的笑容。将身子靠在車壁上,也不知是惱怒還是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