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師承宋長束,棋風不同于他的沉穩謀算。
宋長束的棋風,看似溫吞,實則變化多端,不時便能殺出一列奇兵,打得對方措手不及。
顧盼卻攻勢猛烈,步步緊逼,不肯有絲毫的放過。
莫說是浣君商,便是宋長束有時與之對弈時,也會感到有幾分緊迫而無法喘息。
更别說餘靈。
餘靈的棋風似乎與她本人相似,溫和端莊,不至于隻守不攻,也不會叫對方覺得有逼迫感,隐隐間,還帶了幾分墨守成規,總體來說并無大的問題,與旁人作爲閑時娛樂對弈,也是勝多輸少。
不妨遇到了顧盼,才一開始,便感受到了幾分壓迫。
随着棋局的深入,黑白棋子縱橫交錯,恍若戰場上呼喊厮殺的士兵,以血鋪就一條條道路。黑子略顯弱勢,不得不采取防守的措施,偶有一兩角,伺機搜尋突破的道路。
白子卻是步步逼近,其殺伐決斷,令人心驚。
餘靈額上已然滲出一層細密的薄汗。她擡頭看了眼顧盼,見她雙眸異常明亮,放出的光彩令人震撼癡迷。唇角一抹淺笑,已是胸有成竹,似乎已定下了數個叫她潰不成軍的局。 許是在寒冬之中,餘靈沒由來感覺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棋盤上的黑白曲直,恍若一條條張着血盆大口的毒蛇。一雙雙泛着殺意的蛇眸死死盯着她,隻待顧盼一聲令下,便會悉數撲上來,将她撕咬吞
噬,血骨無存。
也不知是從哪吹來的一陣風,叫她渾身一顫,指尖的棋子掉落在棋盤上,打亂了這盤棋。
“怎麽了?”顧盼見自己漸得優勢,還以爲是餘靈有意讓着自己,便也盡全力去下,漸漸迷了進去。
黑子毫無預兆地掉落,撞開了幾顆棋子,也将顧盼給吓了一跳。
“沒什麽。”餘靈斂了眉,忽而又笑得明媚,“我輸了。”
說罷起身,蹙眉略想了一想,便作了一首紅梅賦。
顧盼隻當自己下得太差,餘靈實在沒旁的辦法,故而認輸,不由得沖她感激地一笑。
可是她這抹笑容,在其他人眼裏,卻是變了味道的。
隻是顧盼視線所及的,就有幾個變了臉色。正覺有幾分不對,還來不及細想,便有一人含笑道:“不知宋夫人覺得,靈姐姐這首詩作得如何?”
“挺好的。”顧盼笑道。
“宋夫人這般說,未免太敷衍了些,總該品鑒品鑒才是。要不然,旁人還當夫人瞧不上姐姐的心血呢。”那人笑得眉眼彎彎,似在玩笑。
顧盼悄悄吐了口氣。
她懂個屁!
語文閱讀理解是怎麽做的來着?
正要胡亂扯些有的沒的,另有一人含笑道:“此次本是來奕局的,可宋夫人這般厲害,叫我等怎敢再去獻醜?不若宋夫人親寫幾個字,給名居次等的作爲獎品,也激勵咱們一二。”
說罷,不等顧盼開口,已有人奉上了筆墨紙硯。
這時候要是再瞧不出不對勁,顧盼可真就是蠢了。
什麽奕局,分明就是針對她設的局。
她學寫字的事,雖然沒大張旗鼓,可有心人也是能知道的。
這些個未出閣的姑娘,成天在屋裏就是繡花弄琴,字也是從小便練着的。她才學了這麽些時日,雖不算醜,可和她們比起來,便實在登不上大雅之堂。
“我那狗爬的字,又怎麽好拿出來惹人笑話?若姑娘們真想要什麽獎品......”說着将頭上一支并蒂海棠步搖取了下來,笑道,“這有個小玩意兒,勉強入得了眼,各位覺得如何?”
“夫人拿這個,便沒意思了,姐妹們都是圖一樂。”那人笑着搖了搖頭,顧盼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這位姑娘的意思,是拿着我的字取樂?”見她要反駁,也不給機會,隻笑道,“要取樂還不簡單,纖纖,去車上拿我的劍來。叫我舞上一舞,供姑娘們取樂。”
說着,狀似不經意地觸到腰間,笑道:“不必去了,這裏有的。”
一面說,一面将腰間别着的星月雙刃取了出來,緩緩分開,露出銳利的刀刃。
許是她眼中的殺意未經隐藏,洩露了些許,唬得衆人不寒而栗。
餘靈上前兩步,扶住了顧盼的手,柔聲道:“大家開玩笑的,嫂子懷有身孕,若是不小心傷着碰着了。我們倒罷,隻怕表哥要心疼死了。”
“誰知道是不是大哥哥的。”
本來因餘靈這句話,顧盼将雙刃受了,衆人也都松了一口氣,不想有人嘟囔了這麽一句,聲音雖輕,卻叫衆人聽得真真切切。
尋了聲音的來源看去,竟是宋瑜玑。
顧盼見宋瑜玑面色極差,而她身旁一個穿藕色衣裳的姑娘,正捂着嘴偷笑,當即明白過來,笑道:“姑娘覺得這腹中胎兒不是你堂兄的,那當是誰的?”
“嫂子,玑兒不懂事,胡說八道的,你别與她一般見識。”宋瑜玔急忙道,又沖宋瑜玑一瞪眼,“還不過來,給嫂子道歉?”
“我爲何要道歉,她自個兒與康王殿下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打量沒誰知道呢!”宋瑜玑嚷嚷道,那藕色衣裳的姑娘已笑得快彎了腰,也不知收斂一二。
“玑兒!”
“是誰跟你說的?”顧盼笑問。
“怎的,你還要殺人滅口不成?”宋瑜玑上前一步,怒道,“這裏不是陳國,容不得你胡來。你做下這等不知廉恥的事時,便該知道有人盡皆知的一天。”
“哦?我倒不知,我做了什麽不知廉恥的事了?”
宋瑜玑見她死不承認,禁不住睜大了眼,怒極反笑:“好,我問你,之前康王殿下是不是來過府中,隻來尋你。”
“是,他來與我商議笙兒的婚事,有何不妥嗎?”
“爲何不找伯母,不找二堂哥,偏來尋了你?” “母親那幾日身子不适,不便見客,二小子又不在府中——我身爲長嫂,料理小姑的婚事,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