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束這才心滿意足地擁着人回去,此後歌舞起,顧盼卻全無心思搭理,就發了那麽一會兒呆,宮宴便已結束。
想着即将發生的事,顧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突然,又想離家出走了怎麽辦。
走是走不了的,一路上不過多次要求車夫慢些,再慢些。
宋長束對此也無異議,反正不論車馬再慢,總會到達目的地的。
朝醉暮吟裏的丫頭不知道他們夫人爲何從宮中回來之後臉色變得那麽差。
她們隻知道,當晚内間的燭火,徹夜未熄。
第二日,看着生龍活虎的宋長束,顧盼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禽獸!
早知道這樣,她就不攔了,讓宋長束把事情鬧大,讓楚帝罰他。
活該罰死他——嗷嗷嗷不行了好痛。
腰酸背痛。
“桑兒還好吧,要不要燕璋給你揉揉?”宋長束坐在床邊,對于他的好意,顧盼礙難從命。
“寸縷的力道正合适,就不麻煩你了。”顧盼笑道。
開玩笑,讓他來給自己按,又要像上次那樣折騰到半夜。
“桑兒又嫌棄燕璋......”宋長束低着頭,一臉的落寞。
顧盼本來心軟,和眼角餘光瞥見寸縷忍笑的表情,臉蓦地又紅了,索性偏過頭去,不再理他。
宋長束垂了會兒頭,見顧盼沒反應,又伸手戳了戳她的肩:“桑兒别生氣嘛,今晚燕璋隻睡覺,不做别的,好不好。”
“你能不能閉嘴。”顧盼把臉埋進了枕頭裏。
她怎麽攤上這麽個男人!
“夫人,陳國使臣來了。已見過老夫人,此時就在院子裏等着呢。”一個丫頭進來道。
顧盼一愣,下意識起身看了看,盡管她也看不清窗外的景色,卻也催促着寸縷給她換衣裳梳頭發。
因爲動作不便,盡管再怎麽想加快速度,收拾好了之後,卻也花了不少時間。
顧盼走出去時,見燕平生正站在秋千前,思緒也不知飄到了什麽地方去了。
顧盼想了想,方試探着開口道:“哥哥?”
燕平生的思慮就此拉回,回頭望着她,臉上難得的出現了一絲笑意:“傷可好了?”
他的聲音較爲沉穩,讓人聽着隻覺心中安定:“是,已好得差不多了。”
燕平生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注意到她站姿略顯别扭,又見領口隐隐約約露出的紅痕,心中了然:“這秋千搭得不錯,就是不知,能不能栽得動你。”
顧盼心想燕梓桑以前是有多重,卻還是笑道:“自然能了,桑兒常常晃秋千呢。”
“桑兒?”燕平生低聲一句,眉頭微皺,似有不滿,卻很快舒展開來,“是麽,坐着我看看。”
顧盼隻得扶着腰,幾乎是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坐下,而後揚起一個笑臉:“看吧。”
燕平生點點頭,忽見寸縷還站在一旁,便道:“我兄妹二人要說說心裏話,也需得監管着嗎?”
寸縷一顫,連說不敢,帶着附近的丫頭都退了下去。
一時間,院中安靜不已。
“遇襲的事,你還記得多少。”燕平生盤膝坐于地面,這樣看來,他的位置雖矮,顧盼卻總覺得要仰視他。
“什麽也不記得了,現在所知道的,都還是宜舒她們跟我說的。”顧盼搖了搖頭。
“還是這麽沒規矩,帝姬的名字,豈可直呼?”燕平生道,卻不嚴厲。
顧盼扁扁嘴:“是她讓我這麽叫的......”
“不記得就不記得吧......你與那個宋燕璋,就這麽定了?”燕平生問道。
顧盼點點頭,面上不自覺地發燙:“燕璋......對我挺好的。”
“他不是一般的人物,據你看來,如何?”
“他以前什麽樣我不知道,可這會兒受了傷,已然癡傻,心性純真,赤子一般,倒也是難得。”雖然有時候固執不聽勸。
“浣君商說你變了一個人,當真不假,連這點識人的本領也沒有了?”燕平生道,雖是責問的話語,偏他溫柔中帶了些許無奈。
“哥哥别與桑......绾绾打啞謎了,绾绾不懂。”顧盼不知怎的,心中有幾分不安。
“你當真以爲,他癡傻了不成?”
“......”
“哥哥是說昨日晚上的比試?他人雖癡傻,卻沒廢了一身功夫。绾绾即便失憶了都懂得三拳兩腳的,哥哥莫要多心了。” “是我多心,還是你被蒙蔽了雙眼?绾绾,你可知當初,他是怎麽勝了你的?”燕平生道,不等顧盼發問,便繼續開口,“當初他混入你的赤鬼軍,取得了你的信任。偷取了軍機要密,裏應外合之下,楚
國方才勝了我大陳。這樣的心計,怎會不知楚帝對他有所忌憚,怎會不察有人要對他下手。”
“可是,宮中禦醫幾番确認過了......”
“禦醫确診,不過觀其色,察其顔,診其脈。隻要他裝得瘋傻,又在脈象上做出文章,不難遮瞞過去。”
“......蠱?”顧盼喃喃出聲。
她曾經也這樣懷疑過的,隻是自己說服了自己。
如今,燕平生再一次提起,叫她有些慌了:“可是、可是宋府之大,怎麽可能人人都有如此精湛的演技——”
“不需人人,隻要他便夠了。這樣的事,知曉的人越來越少,隻要他的演技足夠騙過所有人,便已經勝了。”
“哥哥此言,不過猜測而已......” “并非猜測,昨日宮宴,他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底——你以爲他與我比試,真是好勝心作祟?不過是看哥哥折了楚國的面子,心有不忿,特意要争上一争,不叫哥哥小瞧楚國武人。至于康王出現後他的糾纏,無非是怕楚帝心生懷疑,将傻兒演到底罷了。”燕平生說着,見顧盼臉色煞白,雙目愣然,魂魄似乎飛于九天之外了,不由得歎了口氣:“當局者迷,你是被他騙了。倘或實在不信,大可叫林青
淮診治一番。他的醫術精湛,對于毒、蠱也有涉獵,定能看出他是真傻,還是假癡。”
“可是......” “绾绾,自欺欺人,始終難以長久。你既已起疑,不如查個徹底,無論結果如何,總之安心。總好過在日後的歲月中,讓這份疑心化作一根刺,紮在心底深處,永遠無法取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