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這才松了口氣,回過頭去,卻見燕平生微微轉頭看向帝後所在之處——他不是一早就看過去了嗎?
帝後入座後,楚帝看向燕平生,笑道:“燕将軍一路舟車勞頓,當真是辛苦了。”
“聖上言重,此不過小臣份内之職,何來‘辛苦’二字。”燕平生起身達到,雖無刻意放大音量,聲音卻傳遍了大殿每個角落,沉穩有力。
顧盼坐在他身邊,更覺震耳欲聾。 “燕将軍赫赫有名,乃是武将,武将向來少爲使臣,更何況将軍這樣的人物,不知此番,怎的一反常态?”一臣問道,當即另有一臣大笑出聲:“常侍郎這便不知了,燕将軍之妹,乃是宋昭武之妻。燕将
軍此次前來,是爲了探望妹妹的。”
這臣說道,大笑出聲,引得一幹文臣滿臉是笑。
顧盼冷眼望着,這些笑未免也太刻意了。 “绾绾乃小臣胞妹,年前因護送宜舒公主而生死不明,後又無故嫁作人婦。當哥哥的前來探望,有何不可?且是我大陳陛下慈善仁厚,許小臣誠心送上賀禮之餘,察看绾绾現狀,否則此等大事,哪容得
小臣一無名之氏來辦。”燕平生道,面上的表情并無太大的變化。
“燕将軍說笑了,您的赫赫威名,大楚上下亦是贊歎不已,哪裏會是無名之氏。”常侍郎笑道。
“楚國如何,小臣不知,隻是以小臣的本事,于大陳,的确排不上号。”燕平生道,常侍郎當即臉色一變,顧盼看楚帝的面色也不太好,心中暗自叫糟。
隻怕這燕平生在戰場上意氣風發慣了,受不得文臣話語中含針帶刺,竟是半點不肯讓。
“喲!燕姑娘在這呢,叫小可好找。”謝文徹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響亮。
隻見他快步走來,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來,放在顧盼面前,賠着笑道:“王叔說了,這樣式他不喜歡,還請姑娘另做一個。”
顧盼看着上面的鴛鴦戲水,隻覺得頭皮發麻:“他的荷包,憑什麽要我來做?”
“姑娘又生氣了不是,王叔便是爲着這個,才不敢來的。”謝文徹笑道,顧盼直接炸了。
這是要當真這麽多人的面,給她按一個紅杏出牆的罪名啊。
還真無毒不丈夫!
想着便要抓起荷包往謝文徹臉上摔去,燕平生卻先開了口:“小臣怎不知,家妹竟還會女紅?” “燕将軍心疼妹妹,小可能理解。可這荷包,卻是十五叔親自拜托小可的。十五叔總不會冤枉燕姑娘吧?且燕姑娘與十五叔關系親密,臨安城人盡皆知的。”謝文徹笑道,謝錦初今日稱病,并未赴宴,
因而也算無對證。
顧盼幾乎就要罵出聲,燕平生卻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必開口,自己卻抓起了荷包,看了一眼,冷笑着扔到了謝文徹的懷裏:
“既如此,還請康王殿下仔細想想自己有什麽不妥之處,惹得家妹大動肝火。”
“将軍這是什麽意思?”
“陳國視鴛鴦爲不降之物,繡了鴛鴦贈予他人,是爲詛咒……閣下莫欺負绾绾失憶,她哥哥,記性卻是好的。”
謝文徹臉上一頓青一頓白,他對陳國知之甚少,此刻也不知該如何反駁,卻有一文臣道:“臣少時也曾去陳國一遊,未曾聽說過此等風俗。”
“尊上不知道的事多了,也不缺這一件。”燕平生說道,毫不留情面。
顧盼聽着,卻爽快極了。
“二公子向來愛開玩笑,将軍莫怪。”一人忽笑道,謝文徹便也借機下了台階:“小可不該胡言,該罰。”
說罷,自飲了一杯酒,抓緊荷包去了。
卻聽那人又道:“隻不過,燕姑娘爲自己尋個好人家,也情有可原,畢竟宋昭武如今的模樣……”
“想打架是吧!”顧盼拍案而起,那人也是個武将,聞言不過一笑。
“绾绾,坐下。”燕平生道,顧盼不願,卻又不敢反抗,隻是頗爲不甘地坐了下來,嘴撅的老高。
委屈,委屈死了。
燕平生緩緩地飲了一杯酒,起身道:“這位将軍,與小臣切磋一二,可好?”
那武将一愣,随即笑道:“将軍護妹心切,在下理解。可是在禦前,怎可輕言打殺?”
燕平生也不勉強,隻是笑道:“小臣初來乍到,并不知楚國的規矩是男人隻與女子動手,冒犯之處,還請恕罪,且自罰一杯。”
說完飲了一杯酒,又坐了下去。
那武将氣得青筋暴起,隻是被同桌人緊緊按住,卻像是一頭惱怒的豹子,似乎随時會撲過來。
“申卿,不過切磋一二,點到即止,有何不可?”楚帝笑道,那武将當即起身抱拳:
“是。”
這一聲,震天一般響。
“燕将軍,請吧。” “小臣不敢。”燕平生道,那武将眉眼之間閃過一絲得意,正要開口,卻聽燕平生不疾不徐地補充道:“切磋,便不可傷了性命。若是斷了手腳——小臣于楚國不得多留,隻怕便要绾绾養其下半生了,何
苦。”燕平生說着,看了顧盼一眼,似乎真在爲她考慮此事。
那武将幾乎要把一雙眼珠子給瞪出來:“姓燕的,你敢就敢,不敢就不敢,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方才已經說過了,不敢。”
“你……”
“父皇說了,切磋而已,點到即止,燕将軍不必顧慮許多。”太子出聲道,楚帝點點頭,燕平生隻得起身道是。
二人都無兵刃,隻在搭出來供歌舞表演的台子上,比劃拳腳。
顧盼也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做單方面的吊打。
那武将已是鼻青臉腫氣喘籲籲,燕平生卻還是不緊不慢的,飯後閑步一般躲着對方的攻勢,不時出個一拳一腳的,武将便要再從地上爬起來一次。 看到最後,連顧盼都覺得他有些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