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還不如緩幾日,看看狀況再說。
卻不料她沒有時間了。
消息傳出去之後,衆人都覺得宋家如今炙手可熱,紛紛以賀喜的名頭,前來拜訪。
一夜之間,宋府就變得門庭若市,門檻幾乎都要被踩破。
剛開始,宋老夫人還有心性招待一二,到了後來,索性稱病,将來往接待之事,悉數交給了宋長林。 顧盼身爲長嫂,本也算宋府的女主人之一,奈何她實在不想費心思跟府中的這些丫頭婆子們鬥智鬥勇,更不想去應酬那些個夫人姑娘,幹脆也躲在自個兒的院子裏,除卻必須的晨昏定省,每天就和宋
長束玩玩鬧鬧,樂得輕松自在。
可旁人看不得她這麽清閑安靜,帖子一張又一張地送了進來。今兒這個姑娘生辰,明兒那個夫人設宴,林林總總的,不勝其數。
剛開始,顧盼還去了一兩次,可聽她們說的不過是胭脂水粉,刺繡樣子。家中權勢高的頤指氣使,一塊手帕子都能得到無數追捧與誇耀。 她們談論的内容顧盼不懂,彼此之間那股社會氛圍又讓顧盼極爲不喜歡,更别說這些大家族人實在太多,她總是分不清誰是誰,後面便也不去了。無論誰來帖子,統統婉拒,學着宋老夫人稱病,隻覺
整個世界都美好不少。
一日,卻聽見幾個丫頭在談論胡家三公子,便留意聽了聽。
“你說的是真的?”一個穿着粉衣的小丫頭問道,滿臉的春意。 “還騙你不成?媒人前腳出門,後腳就被攔住了。說三公子前兩日發了燒,正糊塗着,不作數——聽說啊,三公子還與家裏吵了一架。”身着青衣的丫頭道,唯恐他們不信,說得活靈活現,仿佛自己親
眼看見的一般。
“想來也是,胡三公子身子那麽差,胡大人哪舍得他受苦?那後來呢?後來如何,怎麽又成了?”另一年歲較小的丫頭問道。 “胡三公子與家中人吵了一架之後,竟自己寫了書信,托人送了過去。要說那季家真是不要臉,都這個境地了,還妄想着借胡家搏得留在臨安的機會,當即便定了下來。也不知是怎麽,竟悄悄與胡三公
子寫下了婚書,隻差一場喜宴罷了。胡大人聽說了,氣得不輕,便說這門親事不算——你們想想,如今季家大不如前,好容易抓住這麽一根救命稻草,哪肯輕易放手。爲此事,争執不下數次了。”
“不對啊。”年歲較小的丫頭出聲打斷道:“聖上不是下旨,令他們離開臨安城回祖籍去麽?怎的還能再次糾纏。”
“聖上的旨意,是‘無诏不得入臨安’,季家如今在城外的客店住着,也不算違旨。那季祖隆看着老實憨厚,實則狡猾得很,不然也做不出...做不出那什麽代什麽的事來。”
“你别管什麽代什麽,快說,三公子又如何了?”粉衣丫頭急急催促道,青衣丫頭捋了捋頭發,買夠了關子,才道:
“胡三公子叫胡大人關在房間裏。‘閉門思過’,卻叫他給逃了出來,執意與季瑤宸成婚,願意同他們一起回到祖籍去,把胡大人那叫一個氣得,當場便拿鞭子狠抽了三公子一頓——”
說到這,粉衣丫頭不禁驚呼一聲,顧盼的心也随之提起。 “你說這三公子,就算不求饒,好歹叫聲疼,竟硬撐着一聲不吭。最後被活活打暈了過去,大夫去看的時候,身上鮮血淋漓的,幾乎沒一塊好皮肉。”青衣丫頭說着,另兩人似乎親眼見到了這場面,眉
頭緊皺,偏過頭去,似是不忍看。
“三公子當真是有情有義,當初季瑤宸那樣對他,他非但不計較,如今季家失勢了,還能如此,實在難得。”粉衣丫頭歎道,眼中波光粼粼,盈滿的是情。
“我卻覺得他傻,都說‘牆倒了大家一起推’,他不推就算了,還偏偏站在牆根底下,不被砸得頭破血流才怪!”年歲較小那丫頭道。
“你懂什麽,這才叫情意雙全,是最爲難得的。若是大難臨頭,便隻顧着自己不管旁人,那成什麽了?”粉衣丫頭反駁道,雙頰上帶了幾分紅,也不知是羞是惱。
寸縷一直聽着,擡頭見顧盼臉色不好,以爲她是不願聽季家的事,便沉着臉喝道:“不去做事,在這嚼什麽舌?”
那幾個丫頭正叽叽喳喳讨論個沒完,猛一聽見這聲音,都吓得不輕,見顧盼站在那,面上陰晴不定,一個個更是心慌意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剛才說,胡三公子怎麽樣了?”顧盼問那青衣丫頭,丫頭猛地一顫,磕磕巴巴道:“胡、胡三公子被打了一頓,如今已擡、擡回家養傷了。這幾日似乎、似乎好了些,與胡大人依舊僵持着。”
顧盼點點頭,回身吩咐寸縷道:“準備馬車,我要去胡府。”
說罷,便去房間換衣裳。
寸縷瞪了那幾個丫頭一眼,連忙追了上去:“夫人,這樣隻怕不妥。”
“有何不妥?我與胡三公子乃是舊相識,他出了事,我去看看又如何?”顧盼望着她,眼中帶了幾分冷漠。
寸縷卻沒察覺,道:“夫人這話說得就不妥,您是少将軍的夫人,一個婦道人家,怎可與旁的男人有接觸,還不避嫌的去府上探望——萬沒有這個道理的。”
“寸縷,你毛病又犯了是不是?”顧盼笑道,寸縷這才發現她眼中的冰冷,連忙垂下了頭。
“寸縷不敢。”
“去備馬車,再請人與老夫人請示一聲。”顧盼道,進了房間。
說是請示,可一般她要出去,宋老夫人也不會說些什麽。
寸縷歎了口氣,看向院中池塘邊捉魚的宋長束,隻覺得心疼。
她家少将軍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麽樣的惡事,才會娶了這樣一個不知廉恥卻又兇悍的妻子。偏偏又是盟國尊貴人物,連老夫人也不敢輕易得罪。 簡直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