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身上的被子一動，張熙和迷迷糊糊睜開眼。
身旁的男人起身，沉默着換衣服。
“怎麽這麽早起呀……”
她聲音軟軟的，帶着未完全睡醒時女孩子聲音中特有的糯，那個“呀”字尾音很輕，從人心尖上拂過，撩得人心顫。
男人低頭看了她許久，蓦地開口：“我們異地太久了。”
張熙和半睡半醒，一時間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偎在被窩裏睡眼惺忪地看他。
男人立在那裏，眼底的韻味，閱曆沉澱的氣質，即便在昏暗的卧室裏，也讓人移不開目光。
“久到……這段關系可有可無了。”
最後幾個字仿佛敲在張熙和心口，她心一緊，霎時清醒，睡意全無。
正待開口回應他，一道急促的鬧鈴聲響起，她遽然睜眼，猛地坐起身。
眼前是陌生的酒店房間，她眼睛緊閉按了按額角，是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和她的男朋友的确有了矛盾，從昨天到今天，誰也沒理誰。
張熙和慢吞吞地掀開被子下床，進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兩手合攏接了捧水往臉上潑。
她擡頭，鏡中人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腦海裏閃過夢中的那一幕，她垂眸想了片刻，搖搖頭。
他倆的感情她心中有數，絕不是一兩次分歧說散就散的。
洗漱完，她小心地用遮瑕膏遮了遮眼底的青色，蓦地想起什麽，她手一頓，那句話回響在耳邊：
“過于自信的人，總會在他最得意的地方狠狠地跌跟頭。”
她心尖一顫，強迫着自己把那句話抛到腦後。
打理好自己，張熙和打車早早來到了春秋證券三江營業部。
這是她上班的第一天。
張熙和推開門進了營業部，櫃台後對着鏡子塗口紅的周樂聽見聲音擡頭看了來人一眼，伸手一指腕表，“還沒到上班的點兒呢，辦不了業務，您坐那兒等等。”
張熙和眼睛一彎，笑模樣很喜慶，“我是來報道的。”
周樂看着了張熙和幾秒鍾，恍然：“你是張熙和？總部李總的新實習助理，下放到營業部學習了解業務的那位？”
張熙和含笑點頭：“嗯，是的。”
“那你稍等一下啊。”
周樂放下鏡子，一邊用無名指勻着唇上的口紅，一邊打電話：“唐總，張熙和來了，我帶她上去？嗯好。”
周樂放下電話，起身，“跟我來吧。”
剛到二樓樓梯口，張熙和就聽見裏面傳來洪亮的聲音：“雖然股市低迷，市場不景氣，營業部清閑，但你們也不能松懈。這是個積累沉澱的好機會，該學習新業務學習新業務，該開戶開戶，牛市一來，你們所有的工作都不白做。”
會議室的門開着，周樂敲敲門，唐總望了過來，看到張熙和，說了句“你先坐”，就繼續剛才的講話。
張熙和笑着跟周樂點頭緻謝，在最後面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剛坐穩，一道電話鈴聲從前面傳了過來。
唐總拿出手機，看樣子有些疑惑，但還是接了起來。
“您好您好江總，我不忙您說您說。”
唐總揮了揮手示意大家散了吧，張熙和看着漸空的會議室，總不好在這裏聽唐總講電話，她慢吞吞地往外走，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一時間有些尴尬。
出了會議室張熙和跟着人流下樓，有人低語：“還牛市，看看大盤慘綠慘綠的，去年也說什麽牛市一來就怎麽怎麽樣，哦，牛市來倆月，崩盤大半年。”
“這牛市的雞湯我都不想吃了，總部就不能給力點兒，把自迩投資的戶挖過來？聽說自迩投資要做第三期産品了，華陽證券經紀業務部的副總葉婉都快住在自迩了。”
“據說自迩的江陽和葉婉關系很暧昧，怪不得能拿到自迩近百億的托管市值。”
“不是說葉婉勾搭上的是雍容嗎？最後拍闆的是雍容啊，有人親眼見過雍容和葉婉從麗思卡爾頓出來。”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不知道，不過近百億市值托管在華陽，怎麽不放咱們這兒呢？再說了，沒關系能見着雍容嗎，咱們唐總約了幾次可都沒約到。”
自迩投資……
張熙和到樓下的時候，周樂看張熙和孤零零一人，招手叫她過去。
“給唐總打電話的是自迩投資的江陽？”
又是自迩投資……
張熙和坐得遠，隻隐約聽見了一句“江總”，并不知道是不是江陽。
周樂見張熙和懵懵然，料想剛畢業的小姑娘可能還不大了解行業情況，問了一句：“你知道自迩嗎？”
張熙和點點頭。
知道，還待過。
“那你知道江陽嗎？算了，江陽你應該不知道。你總知道雍容吧？”
周樂心想：這再不知道可完了，那可是業界最知名的頂尖私募投資人。一腳踏進這個圈子，不知道誰是證監會主席都情有可原，不知道那麽牛逼的業界翹楚就過分了。
張熙和又點點頭。
不但知道，還睡過。
周樂正要說話，忽覺周圍突然靜了，她下意識轉頭，果然，唐總從樓上往下走。
他一眼看到張熙和，“跟我過來一趟。”
張熙和一懵。
這是閑聊被發現了要挨批了嚒？
她一臉悲戚，慷慨就義般跟了過去。
唐德裕低頭點個根煙，吸了一口吐了個煙圈，“你去收拾收拾，一會兒跟我去一趟自迩談個業務。”
張熙和聽了猛地擡起頭。
唐德裕見了覺得好笑，果真自迩對年輕小姑娘的吸引力夠大，“看你高興的，去吧，我在車裏等你。”
張熙和慢吞吞地蹭回到了櫃台取包。
周樂謹慎地往外面瞟了一眼，“什麽事兒啊？”
張熙和低頭想這事兒，被周樂一句話把意識拉回籠。
“唐總讓我跟他出去辦事兒。”
周樂一聽，“那肯定是個大買賣沒跑了。”
看到張熙和略顯茫然，她解釋着：“你想啊，到時候經紀業務部的李總一問你在這邊都做什麽了，第一天就接了個大買賣，唐總多有面啊，他肯定得帶着你去，直接正面展示他的工作能力。”
原來如此，可她并不想去，現在裝身體不适還來得及嚒？
顯然唐總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一個電話打過來催她快點兒，張熙和隻得出去。
一路上張熙和明顯有些走神，唐德龍把它歸結爲要去業界最一流私募的激動緊張。
特别是在自迩投資還有一位沒多少人見過，但新入行的小姑娘們口口聲聲“最想嫁”的業界翹楚——雍容。
“到那什麽事兒你笑着聽就行，不要亂說話。”
“好的唐總。”
車駛入江景别墅區，最後在一處獨院前停了下來。
入眼“自迩投資”四個大字低調的凹于牆體，筆力渾厚，開闊雄勁，據說是前任書法家協會主席親筆題的字，找了匠人刻上去的。
自迩投資一左一右共是兩幢别墅，兩幢别墅間在二層位置連了空中走廊，讓初來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邊進。
唐德裕是來過這裏的，熟門熟路地帶着張熙和去了右側辦公區一層。
裏面的行政小姐看到有人來了，走過去幫忙開門，待看清來人時，她手一頓，很快笑着拉開門迎了唐德裕和張熙和進來，把人帶進了會客廳。
“唐先生，江總馬上到，您稍等。”
行政小姐給唐德裕備了茶，轉頭問張熙和：“喝茶嗎，還是果汁？”
“果汁吧，謝謝您。”
“那西瓜汁？”
“好呀。”
唐德裕啧啧稱奇，原來自迩對待女士這麽周到，還備了果汁？看樣子不要西瓜汁，是不是還有别的？
不管怎樣，他帶來的女士被客氣招待，唐德裕覺得倍有面子，不自覺的連腰闆都直了直。
很快，唐德裕從會客廳敞開的門看到了往這邊走的江陽，他正要起身迎出去，就看到行政小姐端着西瓜汁湊到江陽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江陽順着行政小姐的目光往裏面一看，轉身……走了。
唐德裕剛站起身，看到這一幕，又尴尬地坐下了，心道：怎麽走了？
“江總應該是有事兒，我們再等等。”
他這一句話像是想在下屬面前找回面子，又像是在安撫他自己。
沒過兩分鍾，在行政小姐的指引下進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高級定制的西裝，頂尖的裁剪工藝、精良的質地，穿在身上，說不出是衣服襯得人氣質出衆，還是人把衣服穿出了高格調。
大概是閱曆的沉澱，他目光柔和，鋒芒内斂，可又有着讓人不易察覺的淡漠疏離，禮貌得剛好，客氣得自然。
唐德裕是個有見識的，一看來人就知道不簡單，忙站起身，張熙和見了，也跟着站起來。
果然，行政小姐含笑介紹：“唐總，這是我們雍總。”
“唐總您好。”
唐德裕激動得雙手緊緊握住雍容的手，“久仰久仰，想不到雍總這麽年輕！”
張熙和看着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這種場合，她是不是也要握一下才合适？
她糾結了一會兒終于鼓起勇氣擡起手伸了過去，誰料雍容看都沒看，徑自客氣着讓唐德裕坐。
張熙和放下手，讪讪地跟着唐德裕坐下。
他們聊的話題張熙和聽不懂也不想聽，就傻坐着看他們談事情。
在熟悉的地方窩在舒服的沙發裏，封閉空間内，雍容身上那清淡舒雅的味道一絲絲若有若無，可她還是準确地捕捉到了。
聽着兩人聊的天書，昨晚沒睡好的張熙和一陣倦意上湧，她努力保持着清醒，用意志力在上下眼皮間架了個空氣柱。
唐德裕萬萬沒想到雍容能親自接待他，于是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雍容處，用盡渾身解數想把買賣做成。
事情談到一半兒，雍容突然客氣地說了句：“我看就先談到這兒吧。”
唐德裕一時間有些懵，不知道談得好好的，怎麽突然不談了。
雍容目光往唐德裕身側一落，“您帶來的這位女士……都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