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搖筝平白挨了這一巴掌,心裏自然不會好受,可、讓她更傷心的,是林氏口中的那句“冷血”。
她本來就不是原主、不是從前那個窩窩囊囊、隻會被别人踩在頭上、卻連吱都沒勇氣吱一聲的沈搖筝!
“冷血……”
輕喃着這兩個字,沈搖筝的一雙杏目在月光下泛着隐隐冷光:“沒錯,我是冷血,可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冷血、現在煙雨閣中的所有人,都還在沈府看沈臨風的臉色、搖尾乞憐!”
“你!”林氏氣得音色顫抖:“爲娘當真是委屈你了!爲娘爲你付出的一切,爲娘自始至終的委曲求全,原來在你眼中、不過就隻是‘搖尾乞憐’而已!好、好!既然你覺得從前我這般委屈你,如今我也不好受你如此
恩惠!”
“娘!”
“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
林氏僅這一句話,便叫沈搖筝渾身如至寒窖。
看着自己女兒幾乎瞬間失了顔色的眸底,林氏心中一頓,可仍是負氣的避開了視線。
“您……說的對……”
沈搖筝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眼底的酸澀感:“您不是我娘……根本不是,因爲我娘……早死了!”
言罷,沈搖筝看都不看林氏帶着悔恨的眼神,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煙雨閣。
一聲悶雷響。
憋悶了一整天的雨,終是落了下來。
……
沈搖筝沖到街上的時候,已經被雨水澆了個透心涼,縱然是三伏的暑夜,卻也止不住她從心底泛出的冷意。
“喲,這不是我搖筝哥哥麽?”
屋漏偏逢連夜雨。
沈搖筝擡了擡眼,便瞧着一輛頗爲考究的馬車停在自己身邊,而那朵小白蓮,正掀着車簾朝她笑顔如花:“哥哥怎麽這般狼狽?出門也不帶把傘?”
“……”
白了眼這個看她笑話的毒蓮花,沈搖筝此時也沒心情和她撕扯,本想作罷離開,卻在轉身的片刻,被個什麽東西砸到了手臂。
一把油傘正躺在她腳下的泥水裏。
沈莞兒居高臨下,臉上的神色就好像是在施舍一隻落水狗一般:“雷雨這麽大,哥哥還是别淋到了才好,反正染年哥哥府中的車駕會直接把我送回沈府,這傘,便給哥哥用吧。”
說完,就看沈莞兒揚着眉角,一臉勝利者的姿态放下了車簾:“車夫,走吧。”
沈搖筝木然的看了眼落在地上的油傘,眸底似被墨染一般,那一瞬,她的頭腦中一片空白,手、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将那把傘撿起來,對準馬屁股,直直的甩了過去!
“嘶!”
馬兒驚啼了一聲,瘋狂的跑動起來,雨夜本就不好駕車,又趕上馬受驚,就算車夫反應已是極迅速,卻還是沒能在第一時間駕馭好受驚的馬匹,一陣颠簸過後,馬車竟朝着一家店鋪沖了過去!
翌日,煙雨閣。
林氏在沈搖筝的房中坐了一夜,等了一夜,也悔了一夜。
昨晚上沈搖筝負氣離家,她也是被豬油蒙了心,竟一時氣惱,沒立刻叫沈一和沈二将人追回來,還說什麽“她要走便讓她去”之類的混賬話……
結果,待半刻後,沈一和沈二再去找時,已經尋不到人的影子了。
“筝兒……”
“林珺沐!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然。
正當林氏爲自己的所作所爲後悔不已時,卻見沈臨風一臉怒氣的找上了門。
沈一、沈二此時還在外面尋找沈搖筝,林氏到底還是放不下根深蒂固的思想,見到沈臨風,近乎是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半跪在他面前:“老爺……”
“閉嘴、你還有臉叫我老爺?!”盛怒之下的沈臨風氣得眼底泛紅,一巴掌直直甩在了林氏的臉上,直把後者打得膝下不穩,跌在了地上:“你教出來的那個好兒子、把憐兒陷害走了還不算,現在還要對他的親生妹妹動手!你知不知道昨天
沈搖筝故意驚了莞兒的車駕,害得莞兒出了意外!”
“什……什麽……”
林氏吓得面色慘白,筝兒她……她故意讓沈莞兒的馬匹受驚?
這、這不可能!
她的筝兒不會——
呼吸驟然一滞,林氏眼底猛地多出兩分懷疑,從前的筝兒勢必不會,可眼下……
“莞兒昨晚上受了驚吓又淋了雨,現在整個人高燒不退,你那個好兒子卻不知所蹤,要不是薛染年府上的車夫将莞兒給我送回來,還不知要出什麽亂子!”
沈臨風惡狠狠的瞪了林氏一眼:“那孽子人呢,你把他藏哪去了!”
“我……我不知道……”
林氏哆哆嗦嗦的垂着眸子,根本不敢擡頭看沈臨風一眼:“她昨夜與我吵了一架,便賭氣出走了……”
“啪!”
“沒用的東西!”
沈臨風極其厭惡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女人,好像他們曾經根本不是夫妻一般:“别怪我沒提醒過你,若莞兒出了什麽差錯,我要那孽子用命來還!你要是找不到他,我要你償命!”
“……”
看着沈臨風決絕的背影,林氏噙在眼眶中的淚珠終于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再說另一邊。
沈搖筝渾渾噩噩的從一陣眩暈中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她之前穿的,而是一件洗得發白褪色的男衣,頓時臉色劇變。
“你醒了。”
似乎聽到了房内的動靜,一個女聲幽幽傳來,沈搖筝擡頭望去,隻見一個陌生的女子捧着一碗湯藥正站在門口。
沈搖筝死死盯着這個女人,可後者卻是略帶歉意的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昨晚上是我幫你換的衣服,畢竟,你女扮男裝的事,不能讓其他人知曉,對吧?”
沈搖筝呼吸一緊,這個女人是誰?
爲什麽她會知道自己的事?
女人輕歎了一聲,将藥碗放在沈搖筝旁邊:“喝了藥,便好好歇着吧,說到底,我對不住你……”
“你有什麽……對不住我的?”
沈搖筝按着隐隐發痛的眼角,仔細回想着昨天夜裏的事……“這個身份,活得很累吧……畢竟,你有一個除了教你忍耐、其他什麽都不會說的娘,還有一個,無論你做什麽、都看你不順眼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