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允之會武功,這是葉清歌早就知道的事,但卻從不曾問過。此時他自己主動說明,究竟爲何?
“紀公子能一眼就看出小女子和赤影身懷武功,且不說其他,單單隻是這份眼力,就已不俗。”
紀允之微微一笑,淡然道:“葉小姐謬贊了。”
葉清歌看着他,手指輕輕摩挲着茶盞邊緣,感受着茶盞上的熱量,秀氣的眉卻漸漸蹙起。早在紀允之來的第三天,派去青州查探的人便派了出去,兩天前已經回來了。
如紀允之所說,青州那邊,确實有個從商的紀家,且家業巨大,乃是青州一帶名聲遠揚的大家族。而紀家這一代裏也确實有個叫紀允之的小輩,好巧不巧地,那人也正在京城。
所以,紀允之這次,是要攤牌了麽?
“葉小姐?”紀允之溫和的聲音響起,将葉清歌拉回現實。
“抱歉,一時走了神,讓紀公子見笑了。”葉清歌歉意一笑,心中卻在想着,紀允之樣貌出衆,氣質溫和大氣,這份從容淡定,倒确是像是富貴人家的教養,莫非他真是出自青州紀家?
葉清歌對此仍報懷疑态度。
紀允之微笑着搖頭:“無妨,葉小姐貴人事多,是允之耽擱了葉小姐的時間。”
葉清歌放下茶盞,淡淡道:“紀公子叫我來,怕不隻是閑聊吧。”
她突然不想再這樣試探了,所有的話攤開來說無疑是最直接的方式。
“允之請葉小姐來,确實有一些事。”紀允之看了葉清歌兩眼,溫聲道:“葉小姐,我想叫一個人進來,不知可否?”
葉清歌微微挑眉:“好。”
得到應允,紀允之拍了拍手,對外面高聲道:“進來吧。”
頃刻,房門打開,一個身材有些纖瘦的少年走了進來。這人年紀于紀允之相仿,身上穿着藥店夥計的衣服,眉眼清秀,尤其是一雙眼睛,格外的明亮。
葉清歌之前進來時,便看到了這人,知道他是負責收帳的夥計。
這人走到兩人面前行了一禮,笑嘻嘻道:“紀允之見過葉小姐。”
紀允之?
葉清歌一愣,眼神瞬間深沉。她看了看坐在對面的紀允之,又看了看面前站着的一臉笑容的‘紀允之’,眼眸中閃過了然之色。
原來如此!
“紀公子,這是……”
紀允之淡淡一笑,輕聲道:“葉小姐想必已派人去青州查問過了,這位就是青州紀家這一代的嫡長孫,隻不過他并不叫紀允之,而是叫紀楓。”
“紀楓?”
站着的年青人臉上的筆容更燦爛了,“沒錯,小子紀楓見過葉小姐。”
葉清歌定定看了紀楓一會,轉頭看向紀允之,似笑非笑地問:“所以,你的名字,确實是紀允之?”
紀允之輕輕點頭,微笑不語。
葉清歌嗯了一聲,眼眸微沉:“證據呢?”
紀允之一攤手,微笑道:“沒有證據,但紀某覺得葉小姐會相信的。”
葉清歌看着他,唇畔帶着一絲微涼的笑,淡淡道:“何以見得?”
紀允之不說話,卻看了紀楓一眼。紀楓撇撇嘴,有些不滿,卻仍轉身走了出去。
房門再次關上,隻剩下葉清歌和紀允之,紀允之站起身來,對着葉清歌深深鞠躬:“紀某先前有所隐瞞,還望葉小姐見諒。”
“無妨,想必紀公子有不得以的理由,才會如此行事。”葉清歌随口答道,她想看紀允之能否說出一朵花來。
若是不能的話,她葉清歌也不是那麽好打發的人。
仿佛察覺出葉清歌的想法,紀允子微微一笑,溫和道:“且讓紀某從頭道來。”
“嗯,你說吧。”葉清歌不置可否地道,同時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一個多月前,紀某來到慶國京城,然後找到紀楓……”
紀允之的第一句話,就讓葉清歌神色一動。一個多月前?那時她正好從青雲山回京城……然後紀允之說的是‘找到紀楓’,而不是偶遇?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紀允之就是沖着她來的,而且他與紀楓,多半是早就認識的!
紀允之将葉清歌的神色看在眼中,卻并沒有解釋的意思,而是接着說了下去,“一個月前,紀某給青州紀家寫了一封信,這封信導緻了葉小姐後來派去的人查出紀家确實有個叫紀允之的後輩……”
葉清歌神色不變,淡淡道:“紀公子好手段。”
紀允之再次拱手緻歉:“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伎倆,讓葉小姐見笑了。”
葉清歌不爲所動,“所以,紀公子所圖爲何?”
紀允之沉默了一下,然後搖頭道:“在這之前,紀某想先談談葉小姐,不知葉小姐可否應允?”
“你說。”葉清歌道。“葉小姐于一個多月前回京,先是于葉府老夫人壽宴之上出手救了老夫人一命,然後在金菊宴上力挫伍家大小姐,然後又替平國公府上的朱公子治好了身上的怪病,期間更是與定國候一同調查京城怪病案。
不過七八天前,葉小姐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煩,受了些輕傷……”
紀允之停頓了一下,然後看着葉清歌,微笑道:“不知紀某說的可有遺漏?”
葉清歌也在看着他,清麗無俦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基本上就這些了……紀公子,真是用心了。”
看着葉清歌一隻手縮回袖子裏,紀允之眉頭跳了跳,臉上一直不變的淡淡微笑終于不見了。他苦笑着擡手,示意自己絕無敵意。
“葉小姐,冷靜些……”
葉清歌表示自己很冷靜,多年的習武生涯讓她養成了越是危急的時刻就越冷靜的好習慣。隻不過麽……
葉清歌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冷意,手裏捏着的毒針又多了兩支。
這位紀公子,還真是讓人有狠狠射幾針的想法呢!
“給本姑娘一個不動手的理由。”葉清歌着說。
紀允子神色一正,表情變得鄭重,然後,他對着葉清歌緩緩行禮。于之前兩次相比,此時的紀允之,神情鄭重得幾近虔誠,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苟。
“紀某來自青雲紀家。”
青雲紀家。
葉清歌眼眸微眯,神色難明。
自從重生以來,她就知道,若是她想找尋身世,青雲城是她繞不過去的一個地方。所以,五先生要教雲苓在青雲城做生意的時候,她應允了。
此舉不隻是爲了讓自己更有底氣和本錢來抗衡楚珣,也是爲了以後的事。但在葉清歌心中,再回青雲城是爲期尚遠的事。
因爲京城之事遠未了結。
可是現在,青雲城的人自己找上門了。
“葉小姐……”
葉清歌收回思緒,目光在紀允之身上飄過,語氣平靜道:“原來紀公子是青雲紀家的人,失敬失敬。”
之前她在青雲山時,就對青雲紀家有所耳聞。
青雲城雖說以商業立城,城主也由衆人推舉,每一任爲五年。但有人的地方,皆有争鬥,這一點,在任何都方都是一樣,青雲城自然也不能免俗。
幾十年下來,青雲城中早已形成了幾家家族,其中以紀家,梁家,賀家和衛家最有影響力。
紀家作爲青雲城四大家族之一,所掌握的财富可想而知。
葉清歌一隻手在桌案上輕輕叩擊着,淡淡地道:“不知紀公子來找我,是紀家的意思,還是紀公子自己的意思?”
紀允之直視着葉清歌,沉聲道:“紀某奉父親之命,來慶國京城見葉小姐。”
原來是紀家的意思麽。
葉清歌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問:“你們的意圖呢?”
紀允之不答反問:“葉小姐想回青雲城嗎?”
這個問題,讓葉清歌沉默下來,良久之後,葉清歌站起身朝外走去。快要出門的時候,葉清歌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紀允之一眼,“這句話,是紀公子自己問的吧?”
紀允之一愣,然後點點頭。
葉清歌輕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她身後,紀允之看着她的背影,眉頭漸漸皺起。
“允之哥哥。”紀楓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笑嘻嘻地推了他一下,“人都走了,還看什麽。”
紀允之看了他一眼,沉下臉來:“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叫我允之哥哥。”
紀楓笑得很不正經:“對對對,這個稱呼是某個人專用的!”
紀允之伸手揉了揉眉心,一臉的無可奈何。然後他想起了什麽,對紀楓道:“青雲城來信了嗎?”
紀楓點點頭,臉上帶着戲谑的笑:“來了,昨天剛到的信,允之哥哥,有兩封呢,一封是紀家的,這另一封嘛……”
紀允之伸手從紀楓手裏搶過兩封信,還未拆開,就聽紀楓不滿地哼了一聲:“重色輕友!”
紀允之不理他,徑自将信封拆開,才看了幾眼,神色就變得凝重。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紀楓問:“還是說,你那位好‘妹妹’生氣了?”
紀允之歎了口氣,朝葉清歌離去的方向看去,臉色慢慢沉了下去。
紀楓眼珠轉了轉,皺眉道:“難道是青雲城那邊不接受葉清歌?”紀允之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他的神色卻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