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失陷後,他僅帶二百人來到敵後,取得了“鎮江大捷”等勝利,到現在發展成共計兩萬多人的東江軍,像一根釘子一樣紮在大金的後方,靠的不是别的,就是掙紮。
皮島東西十五裏,南北十裏,不生草木,并不算大,但因爲毛文龍的到來它有了名氣,這裏是東江軍的總部。
一身戎裝的毛文龍遠望海平面,等着袁崇煥的到來,遼東經略啓程來皮島閱兵的消息已傳到。在他身後站立着兩位義子孔有德和耿仲明,與他一起開創出東江軍局面的猛将。
他與袁崇煥從未謀面,在他心底袁崇煥就是一個從石頭裏蹦出來,突然就成爲遼東經略的陌生人。當他取得鎮江大捷,創下東江軍名号時,袁崇煥還是無名小卒呢,所以他有理由看不起這位遼東經略。
“大帥,來了!”一同等待的趙應元和徐進教指着遠處道。
毛文龍沒應聲。說心裏話,他讨厭朝廷派來的監軍,他也曾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一個監軍,隻報說失足落水身亡。
那個監軍給朝廷寫的信箋被他獲得,上面寫着他與朝鮮人、金人等做交易之事。
但現在這兩位監軍讓他有些爲難,因爲他倆是魏公公的人。魏公公是誰?我的義父。若不是他,軍饷也不會這麽快來到,那些武器也不會送到皮島來。
于是做什麽事隻能避着這兩位。
而這兩位也很識趣,每每給魏公公禀報的信箋總是讓他先過目,包括去送信的人也請他委派。
信中這二人總是大肆誇獎毛大帥的豐功偉績,大肆渲染東江軍生存的不易,讓他相當的滿意。
“有德、仲明,都準備好了沒?”毛文龍問義子。
“已準備妥善,将士們已在操練場等待閱兵。”兩位義子答道。
孔有德跟着不屑地道:“袁崇煥算什麽東西,義父不用如此大動幹戈。”
毛文龍冷笑道:“聽說這次錦甯大戰他得罪魏公公,現在來我這,莫非是想拉攏我?”由于在海上,消息比較阻塞,他并不知得罪魏公公的真正原因,隻知道因爲得罪,所以袁崇煥沒有獲得封賞。
“哼,敢得罪魏四哥,等會有他好看。”那邊趙應元怒道。
“哈哈,趙公公莫氣。他現在身爲遼東經略,面子上的事還是要做的。”毛文龍雖說看不起袁崇煥,但也不願因此得罪兵部。孫承宗對他似乎有些看法,最近兵部的來信中多次告誡他要有所收斂。
船靠岸邊,當先走下袁崇煥,身後十名衛兵。
就帶這幾個?毛文龍狐疑着率衆人向前相迎。“東江總兵毛文龍領全體将士恭迎袁大人大駕光臨東江。”
袁崇煥表情鐵青,沒有一絲熱情,隻簡單地說了一句:“走。”說完,便徑自向前。
毛文龍頓感難堪,心中罵道:“什麽玩意,還給臉不要臉了!”
“什麽玩意!”孔有德和耿仲明輕聲嘟囔着,發出聲來。
“哼,還把尚方寶劍搬來了!吓唬誰呢?”看見袁崇煥身後衛兵持着尚方寶劍,毛文龍忍不住罵出。
可别忘了早在兩年前,尚方寶劍便到了皮島,毛文龍也是有生殺大權的。
趙應元和徐進教的關注重點可不是袁崇煥,是那位身材魁梧留着絡腮胡子懷抱尚方寶劍的士兵。魏四哥,魏四哥來了!
起初還怕認錯,但一見衛兵中還有魏四哥的禦賜夫人尤三妹,東廠掌班孫雲鶴,頓時認定。
“将士們都已在校場集合,等待袁大人檢閱!”毛文龍快步追上去,到了袁崇煥身旁。
袁崇煥随他來到校場,将士們列隊整齊,等候檢閱。
“這便是毛總兵的東江軍嗎?”袁崇煥一路走到将台,疑惑問道。他的疑惑是因爲這些士兵的軍服破爛不堪,手中刀槍也是破舊無比,有很多甚至拿棍子作武器。
毛文龍歎氣道:“我們在這很是艱難啊。如今朝鮮又已與金人簽下盟約,不再支援我們東江。不瞞袁大人,現在還好,到了冬天可就難辦了,島上的棉衣棉被還缺很多。”
這時的袁崇煥表現出善良的一面,安撫道:“我會立刻上報朝廷的,毛總兵不用焦急。”
接着袁崇煥向全體将士簡單地說了幾句安慰鼓勵的話,檢閱便算結束,毛文龍引他前往總兵府,一座士兵們建造起來的簡易卻很大的府邸。
“那裏是?”袁崇煥指着府旁一座似廟的小房屋問道。
“那是魏忠賢公公的生祠!”毛文龍随口答道。然後便後悔起來,因爲袁崇煥對魏公公是有很大意見的人。
哪知袁崇煥竟然未怒,反而道:“走,去看看。”然後有意無意地回頭望了眼持着尚方寶劍的魏四。
魏四面無表情,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
與杭州的生祠相似,裏面的人像也是惟妙惟肖,看來毛文龍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袁崇煥未有任何表态,似乎也與他無關。
魏四哥可就在那呢。趙應元、徐進教對着人像又跪又拜,又是贊頌又是表忠心。
跟你倆有什麽關系。魏四心中好笑。
入了總兵府,幾乎在皮島的所有文武職官員早在院中等待迎接,酒宴已準備好。
在屋内隻擺了一張桌子,自然隻有袁崇煥與毛文龍,還有那兩位監軍可以坐。
“小島偏遠,粗茶淡飯,招待不周處,還請袁大人見諒。”毛文龍忍住心中不滿,客氣地道。
袁崇煥微笑着回應,“已經很不錯了,毛總兵無需客氣。”
毛文龍招呼站立在後的衛兵,“這些兄弟也一起用餐吧。”
“去吧。”袁崇煥道。
魏四微微點頭,尤三妹九人出屋就座。
“這位兄弟?”隻剩下懷抱尚方寶劍的魏四,毛文龍問。
袁崇煥還未說話,趙應元開口道:“毛總兵,要不讓他就坐這吧?”
一個士兵和我坐一桌?毛文龍望向袁崇煥。
哪知袁崇煥卻同意,“這位親兵持有尚方寶劍,不方便離開,便坐到下座吧。”
“遵命。”魏四毫不客氣地過去坐下,但尚方寶劍不離身。
趙應元、徐進教不敢望向魏四,害怕被毛文龍看出端睨。
袁崇煥很快進入試探,“現如今遼東海外隻你我二人,隻有同舟共濟方可成功。這次我從海上曆險來到皮島,便是要與毛總兵商量進取大計。”
出海四日,魏四與袁崇煥商量了很多。最後決定還是先給毛文遠一個機會,畢竟東江軍是他拼死創立起來的,功勞很大。
毛文龍的回答很是随意,“隻要錢糧充足,你我相互幫助,要取得成功,并不是難事。”
認真看他的這句話,并不認爲是袁崇煥的下屬。
袁崇煥先望魏四一眼,跟着話鋒一轉,“皇太極即位後,重用漢臣。曾多次來勸降,都被總兵拒絕,可有此事?”
“不錯。”毛文龍并不否認,“我已将勸降信皆交給兵部,袁大人可以查實。”
“呵呵,毛總兵誤會我的意思了。”袁崇煥笑道,“我沒有絲毫懷疑你的意思,正想誇你的意志堅決,忠心不二呢。”
毛文龍冷冷一笑,“毛某對皇上,對大明朝一向忠心不二,天地可鑒。”
寒暄片刻,袁崇煥話鋒一轉,“毛總兵久居塞外,是否想過回到杭州西湖胖的老家享清福呢?”
“哈哈。”毛文龍仰頭大笑,略帶俯視的姿勢答道:“西湖美景夜夜入夢,我早有此心,隻是當今朝廷隻有我有滅建虜的訣竅……”
“朝廷自會有人代勞,無需總兵常年在外勞頓。”袁崇煥打斷他的話,不想他繼續吹噓下去。
“哈哈。”毛文龍并不覺得自己在吹噓,因爲袁崇煥本就沒在他眼裏,“敢問袁大人,何人可以代替我在皮島?”
火藥味愈來愈濃,毛文龍的反唇相譏雖有些狂妄,卻也真實。換成别人,恐怕無法在夾縫中掙紮,闖出這大好局面。
袁崇煥向下座的魏四瞟了眼,見他微微搖頭,立刻轉移話題,緩解氣氛,“毛總兵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這也是深感同受。”
“呵呵。”毛文龍的笑容很顯然就是譏笑,“也是,袁大人離開家鄉也有些日子了。”
袁崇煥不以爲意,繼續道:“這次來皮島,帶了些銀兩和米布,毛總兵可否給我将士的花名冊,也好賞賜。”
此話引來毛文龍的警惕,他可不想把全部家底都交出來,“今日已晚,還是明日吧。”
“好。”袁崇煥沒有反駁,他要讓毛文龍再爲難一夜。
毛文龍很爲難,他不知該交出真實的花名冊,還是交出另外那兩本。一本多出很多,是讨要軍饷等使用的;一本少出很多,是上報戰事時使用的。
“多的,賞得越多越好。”孔有德提議。
耿仲明反對,“如此一來,袁崇煥豈不是認爲咱東江軍實力強大,下次說不定會給什麽艱難的任務。”
孔有德道:“難不成給少的那本?”
“這樣似乎又有些吃虧。”耿仲明搖着頭。
隻有拼死掙紮的人方能堅強的活下去,毛文龍是這樣的人,但這時的他決定不再掙紮。
“給他真實的那本。”他自信地道,“讓這個袁蠻子自己去猜是真是假吧。”
掙紮也有累的時候,稍微歇一歇,掙紮的力度會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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