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軍的傷亡比之明軍大許多,因爲有很多是被炮火所傷,根本未能與明軍短兵相接。
後金貝勒濟爾哈朗、大貝勒代善第三子薩哈廉和第四子瓦克達俱受重傷,遊擊覺羅拜山、備禦巴希等被射死,蒙古正白旗牛錄額真博博圖等也戰死……
皇太極聽着一個接一個的禀報,心中的怨恨不斷增加。
莽古爾泰來到他面前,忿忿地責難道:“早說過敵軍準備充分,不宜進攻,現在這個場面如何收拾?”
“必須拿下甯遠!”皇太極厲聲道。
“要打你去打,我不打了!”莽古爾泰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皇太極大怒:“戰場上不聽汗令,難道你想反不成?”
莽古爾泰聽他這話,指着皇太極一步步走近,“你,你别忘了這個汗位是怎麽得來的。”
努爾哈赤臨終前未留下汗位繼承人的谕旨,皇太極的登位很大程度上是代善的支持。而且很顯然若不是代善從中做工作,從不服氣皇太極的莽古爾泰也不會站到這邊。
“你這是威脅我?”皇太極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威脅你又怎樣,趕緊收兵!”莽古爾泰離皇太極越來越近。
範文程沒出來勸解,當然這裏也沒他說話的份,但他的目光突然轉向皇太極身後的侍衛塔布。
塔布象是得到指令,馬上站在皇太極身前,護住他。
他是侍衛,他這個舉動很正常,可他卻說了句不正常的話,做了個不正常的動作。
“休得對大汗無禮!”說着,他的手伸向腰間佩刀。
“你個狗奴才,滾開!”暴脾氣的莽古爾泰聽他這話,再看他這動作,已當先拔出刀指向塔布。
皇太極說話了,“塔布,到後面去。”
塔布的手在刀柄上微微一頓,很聽話地轉身到了皇太極身後,此時的情景就變成莽古爾泰的刀指向了皇太極。
“你做什麽,快快收刀!”匆忙進來的代善大聲驚呼。
莽古爾泰愣了下,連忙将刀回鞘。禦前拔刀,這是死罪,在場所有人都知道。
代善跟着道:“如此戰下去,我軍傷亡越來越大,還請汗王下令收兵。”他之所以急着說這話,是想讓皇太極忘記剛才那一幕。
皇太極似乎真的忘記了莽古爾泰的不敬,想起父汗說過的一句話,“要不就不打仗,打仗就必須赢,如果不赢,你就不要臉了。”
誰會不要臉,更何況是大金雄才大略的汗王,他再一次憤怒地舊話重提:“收兵?想當初,我們父汗打甯遠城,沒有打下來,這次我們帶來了全部家當,仍奪不了甯遠城,你們讓我把這張臉往哪裏放?”
說完皇太極便要出帳親自率兵攻打。
“錦州城内明軍出城攻擊,阿敏兵力薄弱,請汗王準莽古爾泰火速馳援。”代善在他身後焦急地道。他希望莽古爾泰趕緊離開這裏,讓皇太極徹底忘記剛才那一幕。
皇太極似乎真的徹底忘記了,對莽古爾泰道:“你速去支援阿敏。”
這個命令實在多餘,因爲莽古爾泰還未出發,明軍已撤回城内。
“哈哈,痛快!”趙率教脫去铠甲,大笑不止。
紀用跟着大笑,“此戰殺敵沒有一千也有五六百,可喜可賀!”
正在解甲的魏四道:“是阿敏的鑲藍旗,他爲了保存實力未與我們硬拼,所以我軍撤退時他并未追擊。若真打起來,我軍傷亡也不會少。”
“既然他不肯硬拼,爲何不再殺他幾個來回呢?”趙率教意猶未盡。
“狗急了尚且咬人,若将他逼急,咱們也會吃虧。”魏四笑道,“知足是福,難道趙兄還想全殲敵軍不成?”
“呵呵,魏四哥說的對。”趙率教道。
紀用無不擔憂地道:“甯遠那邊傳來消息,戰鬥很是激烈,不知袁大人能否守住。”
魏四往椅上一靠,閉目稍作休息,“袁大人必然獲勝,所以咱錦州城絕不能掉以輕心,從現在就就做好守城準備。”
“魏公公的意思是若建虜戰敗,會回來将怨氣撒在錦州城上?”想起魏四給袁崇煥寫信時威嚴的神情,紀用有些小心翼翼地問。
魏四默默點頭,非常肯定。
“我這就去布置。”趙率教一聽,便又要出去。
紀用攔住他,“兩位在城外拼殺多時,這些事便由雜家代勞吧。”
“呵呵,紀公公,那就有勞你了!”魏四在椅上道。
袁崇煥不會讓我失望吧?休息的魏四腦海裏一直想着。
袁崇煥沒讓人失望,在他的指揮下,城上、城下同時給敵人打擊。
天已将黑,皇太極發現自己親征,親自揮刀與敵人拼殺,也不能到達甯遠城下。這批明軍象是上天派給明朝的,完全與之前懦弱無能,任人欺辱的明軍不同。
城下沒到達,可金兵卻不斷在倒下。
是要臉,還是要士兵的命?皇太極不是庸才,也不是容易沖動之人,這時的他反而清醒了。韓信能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踐能卧薪嘗膽,我損失點臉面又能怎樣呢?大不了過段時間再來甯遠。
“收兵!”他大聲下令。
早就在等待這個命令的代善等人一聽,當即帶着手下将士向後撤去。
金軍撤了!
我們勝了!
“嗷,嗷。”甯遠城内外發出勝利的歡呼。歡呼聲并不響亮,因爲每個人的聲音都是沙啞的,還有很多力氣用盡發不出聲,仰天倒在地上。
滿桂是一個,祖大壽是一個,林鳳翔是一個……
“快去将城外的人迎回來!”閻鳴泰代爲指揮道。因爲袁崇煥也已喉幹舌燥,說不出話來。
城裏的軍民急忙出城将受傷的明軍将士擡進來,這裏有滿桂、祖大壽、林鳳翔……
深夜金兵如之前攻錦州城後一樣來到戰場将戰友的屍體拖去火化,以使死者安心升天。
次日淩晨,皇太極極不情願地不斷回望甯遠城,極不情願地向錦州撤退。比起他老子那次,他失敗得更徹底,因爲沒有一個兵卒摸到甯遠城的城牆。
“汗王,也不是沒有收獲。”身旁坐騎上的範文程輕聲道。
皇太極想起莽古爾泰禦前拔刀之事,苦笑一下。這,也算收獲吧。
趁着皇太極去打甯遠這個機會,錦州城的将士們又不分晝夜地在城外挖了幾道壕溝,以延緩敵人騎兵的沖鋒。當然這還有個好處,極大地提高了紅衣大炮的瞄準準心。
“魏四哥,太棒了!這樣便可保證彈無虛發。”孫元化贊道。
葛雄大嗓門跟着響起,“我早說過,有魏四哥在,保管把敵人的千軍萬馬打得落花流水。”
“哈哈,還是要靠你們的。”魏四大笑。皇太極又回來了,明軍的野戰勝利了,錦州可能就要遭殃了。
金軍再一次暫時沒攻,袁崇煥是不敢派來援兵的,但他會不會想到毛文龍呢?隻要毛文龍攻打金人後方,皇太極會不退兵?
袁崇煥想到了,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給毛文龍寫了信,讓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去。魏四在錦州,這邊又不能派援兵,隻能靠毛文龍了。
袁崇煥的信寫得很委婉,雖然現在的他比毛文龍職位高,但人家早就是一方總兵。而東江軍的威名這兩年極盛,需要仰仗的地方還很多呢。不過他未在信中提起監國公公在錦州之事,不知是怕被敵人得知會猛攻錦州,還是怕其他什麽。
皇太極似乎已忽略了魏四在不在錦州這事,完全沉浸在甯遠戰敗的不甘心中。對錦州,他繼續采用前次之法,圍而不攻。
皇太極的一再失誤讓金軍中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多,而在甯遠受挫,欲在錦州一雪前恥的勇士者又很多,于是各旗旗主、将領等紛紛請求攻城,不願再在城外消耗。
當然這裏面沒有阿敏和莽古爾泰。阿敏是不想讓旗下再有損失,而莽古爾泰則是怕話一多讓皇太極想起拔刀之事。
說真心話,皇太極是不願意再攻城,可這時他若再固執己見,恐怕會招來衆怒。于是,六月初四,金兵卯時向前推進,辰時開始攻城,主攻方向是錦州城南隅,其餘三面列軍佯動,牽制明兵。
金兵冒死運車梯,強渡城濠。濠深且寬,不得渡過,擁擠濠外。
城上的紅衣大炮和各類火器再一次發揮無窮威力,每炮必中。
金兵遭炮轟擊,紛紛倒斃,屍積如山。
頂挨牌冒死到了城下的金兵開始架雲梯攻城,而早有準備的城牆之上火罐、矢石等物齊下,金兵死傷衆多。
“有沒有一種輕松的感覺,比上次?”魏四笑問紀用。
确實輕松,他倆甚至都沒穿甲胄。紀用笑答:“呵呵,很輕松,因爲準備得充分!”
魏四進一步解釋,“甯遠之勝給了我們更大的信心,再加上前次守城的成功以及出城殲敵的獲勝,所有這些都讓我們這次的防守感覺很輕松。”
很輕松。魏四望着城下蜂擁而至的金軍,覺得他們便如螞蟻般輕輕一捏便會捏扁,沒一絲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