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汗,孩兒願率兵夜攻!”代善、莽古爾泰卻馬上相應努爾哈赤的命令。
努爾哈赤不是莽夫,是個很有智慧的人,他笑道:“小小的甯遠城經過這一日,兵力應已到極限,城池也受損嚴重,隻要再攻一次必定崩潰。不錯,我軍将士很疲憊,但敵人不是比我們更疲憊嗎?”
“父汗英明!”代善幾人道。
皇太極未再說下去,因爲他知道說也是無用。
金兵的火把舉起,霎時甯遠城下火海一片,在這嚴冬的寒夜,撲向甯遠城。
“敵人來了!”坐鎮中樓的袁崇煥不由佩服魏四準确的判斷,了樓去向南城。
“敵人來了!”城牆上本就未離開的守城軍民頓時都站起,嚴陣以待。
“敵人來了!”孫元化毫不猶豫地指揮紅衣大炮發出令人恐怖的巨響,在金兵中爆炸,無情吞噬他們的生命。
接着,火槍、弓箭來了,即使是黑夜,也被擊中。因爲人多,擊不中這個,就會擊中那個,總有被擊中的。
終于到了城下,便又進入威力無比的“火海戰術”。這下可後,金兵手中的火把也成爲其中的一部分,人死了,火把卻未滅,燒的是自己人。
第一波攻勢被打會;第二波攻勢又被打回;第三波……
金兵突然發現甯遠城是完全可以被攻下的,當屍體越來越厚堆到城牆一樣高時,根本無需雲梯,便可跨到城内。
這種情緒的蔓延比火的蔓延還可怕,因爲它不需要任何介質,很快,任代善、莽古爾泰們揮着戰刀大聲吆喝着“沖”,金兵的腳步遲緩下來。
到最後他們的腳步開始變快,很快,但不是向前,是向後。誰都有妻兒父母,誰都有理想夢想,誰都不願做這無謂的犧牲。人死了,誰來照顧我的妻兒父母;人死了,誰來實現我的理想夢想。
努爾哈赤是枭雄,也是老人。他是在無數次慘烈的戰鬥中漸漸老的,所以他深知在這種情況下,若不停止進攻,失去的就不僅僅是将士的生命,是金人的心。所以他及時下令停止攻城。
很是及時,至少袁崇煥是這樣想的,因爲守城的工具越來越少。人不斷在少,火藥不斷在少,弓箭不斷在少,甚至連可以燃燒的物品也越來越少。
他長舒口氣,仰頭望向夜空,夜空竟然是紅的。是城下未燃盡的火的映照,還是攻防雙方死屍未凝固的鮮血的輝映?
“停了!”山崖上魏四也舒口氣。
“停了!”在他身後的孫撫民、秦良玉衆人跟着舒口氣。
“可以回去休息了吧?”尤三妹問。
魏四道:“等孫雲鶴帶來确切消息吧,我還是有點擔心。”
孫雲鶴快馬踏冰而來,“金軍未攻下甯遠,已收兵!”
“哦,哦。”衆人歡呼。
“走,大家都回去睡個安穩覺吧!”魏四這才放心地走下山崖。
這夜袁崇煥未睡,也可能是睡不着,親自參加戰鬥的他左手負傷。明天,甯遠城還能守得住嗎?
金軍的戰鬥遠遠超出他的想象,這也難怪能屢屢打敗明軍。如果金軍一日複一日地如此猛攻,也許明天還能守住,但後天呢?
袁崇煥這時有些後悔未求援軍。若有援軍,至少可以分散金兵的注意力,緩解甯遠城的壓力。
難道魏四的建議錯了?
那次孫承宗巡視甯遠,酒宴後袁崇煥和魏四聊了很多很多。魏四曾提出金兵來攻的各種可能由袁崇煥來解,他一一作答。
“若敵軍攻勢不減,今日攻不下明日再攻,明日攻不下後日再攻。袁大人該如何應對呢?”當時魏四問了這問題。
袁崇煥意志堅定地道:“袁某戰到死也決不後退。”
魏四笑了,“袁大人是甯遠城統帥,第一任務是保住性命才是。若主帥死了,不戰自亂,城必會破。”
“那該如何應對?”袁崇煥讨教。
“同樣的道理,若敵軍主帥傷亡,敵軍必亂!”魏四指點道,“我軍紅衣大炮的射程遠非敵人所能想象,而努爾哈赤每戰必親臨前線。若能……”
想到這,袁崇煥站起走下中樓,對部下道:“帶我去見孫元化。”
勞累一天半夜的孫元化在最前面城樓的紅衣大炮旁歇息,被喊醒見是袁崇煥,忙問:“袁大人何事?”
袁崇煥笑着坐他身旁,“有件大事我想交給你,它很重要,關乎甯遠城的存亡,你可能辦到?”
正月二十五,晨,金兵新的攻擊開始。天賜神威的努爾哈赤是決不允許小小的甯遠城攻不破,小小的袁崇煥打不敗的。
一如昨日,明軍先是紅衣大炮,後是火槍、射箭,接着是自己發明的那些火器。
明軍是一樣,金兵卻完全兩樣。無論貝勒們或者将領們如何怒吼,如何威脅,昨日那股拼命勁都消失。腳步是在前進,而之前那如狼般的眼神如狼般的嘶喊如狼般的奔跑如狼般的野性呢?
黃色華蓋下,努爾哈赤的眉皺得更緊,猶如一頭即将發狂的雄獅。
袁崇煥沒有去南城,在最前面的城樓,他在眺望,在尋找。終于他看見了那處微黃,驚喜喊道:“孫元化,在那,在那。”
孫元化踮起腳尖望去,那是個小高坡,約有一裏半遠。
“成不?”袁崇煥問。
“試試。”說話間孫元化已開始親自調整紅衣大炮的發射角度,調整準心等。他的動作很慢,因爲這一炮不像之前所有的炮,随意打打都可以在漫山遍野的金兵中擊中數十個目标。
在調整結束後,他又細心地檢查一番,趴在微燙的火炮上很鄭重地說着一些話。
袁崇煥沒有催促他,很信任地望着他。
“上彈!進藥!”孫元化下令。
準備完畢,他露出淺淺笑容,拉了引線,他不知道這一拉使他在曆史中留下了名字。(不是真實的曆史,是穿越過來的魏四的這段曆史。)
努爾哈赤隻覺眼前不遠處一聲巨響,還未來得及躲避,左臂就傳來劇痛。
一個大大的坑,幾十具屍體,還有幾十個受傷痛苦**的士兵。努爾哈赤驚呆了!甚至忘記了左臂的疼痛。
“請大汗向後。”在他身後的衆多臣下從驚懼中恢複後勸道。
努爾哈赤未應也未動。他在權衡,他在分析,他的大腦在迅速判斷是繼續戰還是停止。
士兵不是瞎子,他們看得見戰友的屍體;士兵也不是傻子,他們想得出自己的結局。
“停止攻城,搶回屍體!”努爾哈赤毅然決然地下達命令。說完,他的右手猛地握緊左臂。
“還在。”孫元化有些自責地道,手指那抹黃色。
“但已經不進攻了!”袁崇煥卻驚喜地指着城下。城下的金兵們拽着戰友的屍體向後跑,跑得很快,比先前快很多。
“停戰!”袁崇煥果斷下令。他不得不防着金兵的再次進攻,他必須要保存僅有的那點實力。
随軍郎中進到帳中給努爾哈赤治療時,帳内隻有那四個貝勒。
“父汗,你受傷了!”四人驚叫。
“被石頭蹦了一下而已,不用大驚小怪!”郎中已開始用刀在努爾哈赤的左臂上挖去鐵屑,但他的眉頭都沒皺,聲音依然洪亮。
他左臂的傷當然不是石頭,是炮彈的碎屑。還好離得較遠,并不是很大,很快處理幹淨。
随軍郎中剛離開帳,努爾哈赤向莽古爾泰努努嘴。莽古爾泰馬上明白過來,追上郎中,帶到偏僻處殺掉滅口。
大汗是不會受傷的!努爾哈赤率貝勒們來到“火葬場”,那裏堆滿了搶回來的死屍。
還有很多因爲中炮、火燒,或者戰友們的踐踏,已不成形狀,隻好丢在城下。
努爾哈赤一番沉痛哀悼後,親手燃起火,讓這些無辜的亡靈得以升天。
“父汗,您已有傷,明日是否再戰?”代善好意地問。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努爾哈赤的不滿,正欲訓斥,将士們已跪地高呼:“汗王保重龍體!”
“隻不過被小石子擦破點皮而已,無需擔心。”努爾哈赤隻好道。
一個郎中可以殺掉,這麽多将士可怎麽殺呢。努爾哈赤不由遷怒代善,“死傷如此嚴重,怎可再戰。回帳内!”
已是夜間,成吉思汗召集衆将,進行布置,“代善你率一萬,黑厄丙率一萬,今夜在這駐紮。”他手指甯遠城西五裏的龍宮寺。
衆人不解其意。
“明晨進攻覺華島!”努爾哈赤厲聲道。
衆人紛紛點頭。皇太極道:“覺華島乃明軍囤糧之地,父汗避實就虛,高明!”
“喳!”代善、黑厄丙領命前去。
“你等明日繼續圍城,但不用攻擊,以免再有傷亡!”努爾哈赤再令。
“喳!”衆人領令。
努爾哈赤果然不同反響,在極怒的氛圍中,在己方将士極端的怨恨中,因敵情勢,察機決斷,釋堅攻脆,避實擊虛。
如果沒有魏四,也許會如他所料在覺華島取得大勝。然而,魏四在覺華島,一切都将變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