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不同,當文書上的罪犯名單與實際接收不同時,自是要詳細調查。
張問達知曉魏四的厲害,所以他先找來那四位指揮使,而後才是魏四。
魏四将當時經過詳盡地向他講述完,然後道:“張大人,你認爲是徐鴻儒幾人重要,還是那些老人婦女重要?”
“當然是徐鴻儒他們。”張問達答道。
“那說明我的選擇沒錯,那時敵情不明,若徐鴻儒這幾人也被劫去,我魏四可就沒臉面回京了。”
“呵呵。”張問達幹笑不答。
那四位指揮使說的與魏四幾乎一樣。當時情形緊張,魏四作出了正确選擇。
接下來是吏部詢問這一路的情形。吏部詢問内宮太監,這情形若是在萬曆時期,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形勢不同,魏四毫無怨言地來到**星面前,很坦然地面對。
在這之前,**星已打聽到魏四回京接受了不少禮物。其實這在當時毫不稀奇,但**星決定在這上面做文章。
魏四不等他問,便遞上文書,“趙大人,這是途中州縣所送之禮。”
**星有些吃驚魏四的主動,接過随意一看,比他知道的多出很多。放下文書,他問:“這些你都收了?”
魏四答道:“盡收。”
“你可知……”**星拿起官腔。
魏四打斷他,“而且已經盡數使用,還不出了。”
“你……”**星被他的嚣張嗆得說不出話。
“宮裏還有事,魏四告辭。”說完,魏四揚長而去。
魏四啊魏四,你太讓我失望了!**星心中歎道。
不是我讓你們失望,是你們太把我當回事,太過分。魏四心道。
接下來該哪個部門,該誰來找我問話呢?是葉向高嗎?
葉向高沒有,或者說還未來得及,内閣成員、各部門主要領導都已來到。
孫承宗先把這次剿滅聞香教叛亂的全過程講了一遍,其中大加誇贊了楊肇基、趙顔等人,至于魏四,他放到最後,好一番贊賞。最後請求論功行賞,重傷有功者。
衆人不住點頭,對此次迅速平息叛亂很是滿意。
接着張問達禀報刑部對徐鴻儒等人的判決。毫無疑問,謀反之罪,秋後問斬。然後他又說了這些罪犯家屬被救走之事,并很公正地指出魏四在當時情況下的決策是正确的。
衆人議論起來。因爲不礙大局,也無人發表異議。
**星沒有先說魏四,而是說起崔呈秀貪污受賄之事,數額巨大,建議發配充軍。一個窮縣的縣官,再巨大又能大到那個程度呢?雖然都未開口,有幾人在心裏埋怨**星的小題大做。
“這是魏忠賢在歸京路途接受的賄賂,請大家傳閱。”他将魏四上交的那份記錄先給了鄒元标。
“可惡。”鄒元标怒道。
接着每個觀看的人都怒罵,特别是楊漣,高嗓門稀裏嘩啦地痛斥魏四的貪婪無恥。
孫承宗看後一愣,想要說什麽,忍住未說,傳給葉向高。
葉向高看後,并不稀奇,“自萬曆朝以來,外派太監皆貪得無厭,弄得當地官民雞犬不甯,這魏忠賢還算是有所約束的。”
“那是從前,如今我朝清明廉政,怎能放任他這種惡劣行爲。”楊漣馬上反駁。
鄒元标響應,“不錯,不能姑息,否則咱們辛苦開創的大好局面就被毀了。對内宮之人更應嚴明,否則皆來效仿,怎還了得。”
葉向高不悅反問:“内宮之事,我們外廷如何可以插手?”
“非尋常時用非尋常法。”**星道,“皇上年幼,若被這些人控制,咱大明朝豈不危險。所以咱們應該以此爲突破口,嚴懲不貸,以維護皇宮良好持續。”
鄒元标、楊漣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跟着贊同。
葉向高始終堅信隻有内外廷的和睦才是治理整個國家的基礎,但對衆人的緊逼,他又拿不出解決辦法,隻好沉默不語。
“諸位大人,請容我也給大家看一樣東西。”說着,孫承宗也拿住一份記錄給衆人傳閱,内容與**星那份一模一樣。
“原來孫大人也知此事。”**星愣了下道。
孫承宗苦笑一下,道:“非也。這是魏四,哦,魏忠賢獻給兵部的,希望能用在遼東甯遠築城上。”
衆人驚愕不已。
孫承宗歎口氣道:“這些物品現都在兵部,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去查驗。想他一個閹人心系遼東,主動捐獻,實在讓人慚愧。”
衆人的驚愕仍在繼續。
難道這魏四并非那“八千女鬼”?**星不再說下去,心頭多了許多困惑。
“既然如此,說明他還是忠君愛國的,罷了,不用再追究了。”楊漣打破沉默。
無人反對。
魏四應是想象到這些大臣們的表情,嘴角露出笑意。
“這麽說魏公公也這樣認爲?”李永貞以爲魏四的笑是認同自己的觀點。
魏四回過神來,“哦,你說的很有道理,繼續。”
李永貞繼續道:“如此一來,直接導緻了國庫的空虛,必須重拾萬曆帝的老法子,派宮中太監監督收稅。”
“你是說重新啓動征收鹽稅、茶稅這些?”
“沒錯,想之前這些稅皆占國庫一半以上,而自東林執政後,便大幅度下降,若不整治,誤國誤民。”李永貞道。
魏四苦笑道:“南方富庶,交稅卻少;北方貧瘠,卻不斷加稅。确實有些可笑。”
“哼。”李永貞冷笑道,“那是自然,他們要維護自己的利益。”
“那好,你寫下折子,我簽名。”魏四道,“不過外派太監監督收稅恐怕難以成行。”
李永貞點點頭,“若不監督,隻怕他們胡作非爲,嘴巴上說着爲國爲民,實在中飽私囊。”
“先這樣吧,你與王體乾公公、李若愚公公幾人商議過沒?”魏四無奈道。
“自是商議過,就差公公您拿主意了。”
“如此一來,這内外廷就要直接交鋒了!”魏四憂心地道。
“看他們把朝政弄得烏煙瘴氣,不給些警戒是不行了。”李永貞信心滿滿。熟讀《韓非子》的他對法家思想有很深的理解,他深知稅收對國家的重要性,這才有了重新加大對工商稅征收的想法。
傍晚,**星略帶失望地回府,趙點唇蹦蹦跳跳着相迎,笑容燦爛問:“爹,聽說那個魏四打勝仗回京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星闆着面孔訓她,“一個姑娘家,幹嘛對個閹人這麽上心,以後不許再打聽這些事。”
點唇姑娘見父親表情嚴肅,委屈噘起小嘴,“他不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嘛。”
“正因爲如此,我更不能姑息。”**星道。
點唇更加委屈,“爲什麽?街上人都在說你因爲那年在雄縣遇刺,才整治那個知縣的。”
**星臉色鐵青,“瞎胡說。點唇,以後不要聽這些閑言碎語。爹做事一向公正,怎會狹私報複呢。”
“那……”趙點唇剛想争辯,進來鄒元标、楊漣、左光鬥一衆人。
“點唇,惹你父親生氣了?”鄒元标開起玩笑。
“沒有。”趙點唇的小嘴噘着離開。
**星将衆人迎進大堂落座。又是楊漣第一個開炮,“那魏四實在狡猾,實在可惡。”
“若非如此,怎有亂政之能力。”鄒元标道。
**星苦笑道:“這是位高明的對手,他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總能走在前面。”
“哼,而且還把自己洗得一幹二淨。”楊漣道,“王安公公之死,他不在宮中;收了賄賂卻全部捐出,讓人找不到把柄。”
鄒元标同意,“三司會審熊大人之案時,他分析透徹,句句在理,讓熊大人毫無反駁的機會。”
說起熊延弼,楊漣和左光鬥這兩位好友頓時傷感起來。秋後便要問斬,卻無法相救,真是造化弄人。
**星突然又有主意,“咱們何不再試探一下魏四呢?”
“怎麽講?”衆人齊問。
“讓魏四出面營救熊大人。”**星道,“若成,救出一位明臣良将;若不成,熊大人的死他就脫不了幹系。”
“趙大人的意思是讓人們認爲是魏四殺熊大人?”左光鬥問。
“這樣臣民對我東林人便無可指摘。”**星道。
左光鬥道:“隻是手法有些……”
楊漣打斷他,“有些什麽,非常時用非常之法。熊大人的判決已蓋棺定論,咱們出面營救會被誤以爲是包庇,而他便無這顧慮。我看成。”
**星歎氣道:“若是咱們可以出手營救,又何必假于他手。”
“我贊成。”鄒元标表态。
“汪文言公子與他相熟,我這就去與他說說這事。”楊漣已站起。
左光鬥跟着站起,“我陪你去。”
此時的魏四正在聽着趙應元和徐進教的彙報,是關于王安之死的。
“那宋晉起初還吞吞吐吐不肯說實話,結果我倆一吓唬,便什麽都交代了。”這二人得意洋洋。他倆也想不到一個督軍也害怕他倆,确切地說害怕魏四。因爲他倆吓唬的那句話是:“魏公公說若是假話,便打斷你的腿,一輩子留在這,一輩子在地裏幹活。”
就這一句便已足夠。魏四的名字現在已是一種象征,在很多人眼裏是決定生死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