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魏四,你們頭領認識的。去通報一聲,就說魏四求見。”魏四擡頭向城頭大喊。
立刻有守城士兵前去禀報,本就有些焦頭爛額的徐鴻儒不耐煩地道:“什麽魏四魏五的,亂箭射死!”
下面的魏七,也就是小三一聽大驚,便要阻攔,哪知有人更快,是大都督侯王。“大師兄,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萬萬不可。”雖說徐鴻儒已稱王,但教徒們仍喜歡象從前般喊他大師兄。
早先就說過徐鴻儒不是莽夫,也曾讀過很多書,隻是脾氣暴躁點。想想侯王說的有道理,便站起道:“好,待我去會會。”
來到城頭,徐鴻儒向下大吼:“我便是徐鴻儒,有什麽話,說吧。”
“呵呵,徐師兄,在下魏四,還記得不?”魏四面帶笑容拱手道。
魏四?徐鴻儒定眼一看,認出,“魏四,果然是你。哼,你來此作甚?”
“在下聽聞徐師兄在鄒縣有難,特來相救,難道徐師兄就準備讓我這樣仰着頭說話嗎?”魏四笑道。
“大師兄,我記起來了,他是那個太監。”侯王随徐鴻儒那次一同去的京城,認得魏四。
魏七小聲道:“要不讓他進來吧。”
管你什麽來頭,進了城還怕你什麽。徐鴻儒立刻下令開城門,魏四與尤三妹進入。
“魏四,好久不見。”徐鴻儒端坐正位,大聲對進入的魏四道。
魏四望了望兩側坐着的“文武”,發現小三也在其中,又把目光定在徐鴻儒身上,“徐師兄,你就準備讓我這樣站着說話嗎?”
“臭太監,還這麽多毛病。”有人憤怒大罵。大家都已知道魏四的身份以及之前與聞香教的糾葛。
“賜座。”徐鴻儒很大度。
椅子拿來,魏四坐下,笑對徐鴻儒,“徐師兄威武依舊,雄風不減,小弟佩服。”
“魏公公威武更甚,雄風更甚,我也佩服。”徐鴻儒道。
“哈哈,他是太監,哪來的雄風哪。”立刻很多人哄笑起來。
魏四沒有絲毫難爲情,倒是尤三妹站他身後心生怒火,強壓下去。
“說正事呢,瞎起什麽哄!”小三扳着臉呵責。
徐鴻儒幹咳兩聲,道:“聽聞朝廷派來個監軍叫什麽魏忠賢,不會就是你吧。”
“正是在下。”魏四坦然地道。
“你這個狗太監!”立刻有幾個頭領站起大罵,便要拔刀。
徐鴻儒用目光令他們坐下,厲聲對魏四道:“你的膽子還真大,殺了我聞香教這麽多弟兄,還敢來這!不怕我要了你的命嗎?”
一聽此話,尤三妹的手不由自主伸向軟鞭,魏四擡手輕擺讓她不要沖動。然後笑着問徐鴻儒:“徐師兄會殺我嗎?”
“爲什麽不會?”徐鴻儒聲調更高。
魏四道:“徐師兄既已稱王,便可算是一國之主,心胸不會這麽狹隘。既已反明,便知會有傷亡,怎可以把弟子們的死算在我魏四頭上呢。”
徐鴻儒冷冷望着他,“那你進城來,所爲何事?”
“來救徐師兄。”魏四道。
“哈哈,你是來勸降的吧,我勸你滅了這個心思。”徐鴻儒大笑,“我鄒縣銅牆鐵壁,我聞香教教徒百萬,何須你來救。”
魏四不緩不急地道:“我想告訴徐師兄兩件事。一是于弘志的起義已失敗;二是你們的教主王好賢已失蹤,跟着他失蹤的是聞香教總壇所有的金銀财寶。”
那時的信息傳播很慢,這兩個消息徐鴻儒都不知道,聽後大驚。其餘衆人交頭接耳,很是驚惶。
“再說徐師兄這,如今除了這鄒縣,還有哪個城池歸你呢?”魏四冷笑道,“我大軍已将鄒縣緊緊圍住,插翅難逃,除了投降,别無他路。”
“胡扯!”立刻所有人都站起,皆憤怒不已。
徐鴻儒也是大怒,“休要胡扯,我軍隻是暫時退守鄒縣,待來日殺出去,必會把你們這些狗官殺個一幹二淨,還天下一個清平世界。”
“晚了,已經晚了。”魏四道,“徐師兄還沒看清爲什麽會落到這個地步嗎?”
徐鴻儒停下,瞪着他問:“你說爲什麽?”
“大家都不要吵了,坐下來吧,讓我幫你們分析一下。”魏四站起,說話的語氣完全是自己人。
徐鴻儒甩頭示意大家坐下。
“這次起事,落到如今之地步,原因有三個。”魏四緩緩道來,“第一,準備不足,獨木難支。徐師兄這起事後,其餘各地教衆不見行動,唯于弘志小規模響應,使朝廷可以一心一意地對付山東方面。”
“哼,你知道的還不少啊。”徐鴻儒不得不承認魏四分析的有道理。
“第二,人心不齊,組織渙散。這裏有兩個層面,首先是你們的教主王好賢與你們的心不在一起,這點在救他父親的過程中已多次有過,現在也是。你這舉事,他理應号召全教給予相應支持,他不但沒有,反而持觀望态度。見形勢不妙後,不是想辦法相救,而是自顧逃命。其次是你這邊又是封這個王,封那個臣的,不是按功論賞,按能力提拔,造成了整個隊伍如同散沙,不堪一擊。”
“休要胡說!”有幾人憤怒站起道。
這些我能不知道嗎,我本打算站穩腳跟後再行整頓,可是有這個時間嗎?徐鴻儒擺手讓他們坐下。
魏四繼續道:“第三點才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戰略固化,戰術不當,這主要是徐師兄你的問題。不論你有多少人馬,比起根深蒂固的大明朝都處于劣勢。敵強我弱之下,沒有采取機動靈活的鬥争策略,反而采取固守一城一池的消極作戰方法,直接導緻了失敗。”
這最後一點讓徐鴻儒反思起來。他不得不承認雖然在整個起事過程中,他有過英明的決斷,并取得了不小的勝利,但總體戰略上确實失誤頗多。
魏四望着沉思的徐鴻儒,緩緩坐下去。
衆人的目光皆聚集在徐鴻儒身上,因爲他是大師兄,他是大頭領,他是大王,他是領袖。
許久,徐鴻儒才開口,沒有向魏四,而是對自己的“臣子“們,“你們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不降,堅決不降。”衆人七嘴八舌地吼起來,大多是拼死守城,血戰到底的意思。
魏四靜靜觀看着。小三一聲不吭,還一人也是悶聲不響。魏四不知道他就是那位侯王。
有更刺耳更難聽的話,魏四沒說,那會給徐鴻儒更大刺激。你想連小三都能做上總兵的位子,你這支号稱幾十萬人的隊伍又能有多大威力呢?最多給大明朝隔靴搔癢罷了。
衆人喧鬧會,徐鴻儒擺手制止,然後問魏四:“魏四,你能做主嗎?”
“我能。”魏四微笑道。
“那好,給我三日時間,容我與弟子們商議後再作答複,如何?”徐鴻儒客氣地問。
魏四爽快答應,“好,三日。我軍三日内不再攻城。”
“大師兄,不可降!”衆人齊勸徐鴻儒。
“不要再說,送客!”徐鴻儒下令。
小三忙道:“魏七願去送。”
徐鴻儒點頭同意。
小三将魏四、尤三妹送到城門,因四處是士兵,他也不敢說其他。
魏四含笑對他道:“告辭!”目光中滿是鼓勵和信任。
小三默默點頭。
“這麽說,徐鴻儒要投降?”大營内,聽魏四講述完入城過程後,楊肇基和趙顔驚喜道。
魏四苦笑搖搖頭,“不會降的。”
楊肇基不解,“那你爲何還要給三日時間呢?”
“因爲他要準備,而我們也要準備。”
“準備什麽?”趙顔問。
“他要準備突圍,而我們要準備埋伏。”魏四道。他知道他的話對徐鴻儒觸動很大,大到徐鴻儒希望重來一次。怎樣重來呢?隻有突圍出去,活着才能重來,死了或者降了都不可能。
楊肇基、趙顔已完全不由自主地聽命于他,“怎麽做?”
魏四一指地圖上郓縣,“他必會往此處。”
“不投降,向郓縣突圍。”徐鴻儒對衆人道。
“我明白了,大師兄說三日停戰是緩兵之計。”侯王恍然大悟。
徐鴻儒苦澀地點頭,“隻有這個辦法了。敵人必定會以爲我們将要投降,放松警戒,咱們可趁機突圍。”
“何時?”衆人問。
“你們快些去準備,明晚突圍。記住,出城後向郓縣集聚。”徐鴻儒說完,仰頭閉目。
魏四的分析讓他感到陣陣疼痛,他對曾經的失誤追悔莫及,若是能突圍,他暗暗發誓将重新來過,創造更大的輝煌。
“魏七,你覺得會成功嗎?”正在犯愁不知該如何把這個消息傳給魏四的魏七沒想到侯王會在晚上來找自己。
“侯師兄,我不懂你的意思。”小三很老實地道。
侯王道:“我是說突圍,明晚的突圍會成功嗎?”
不知道侯王這句問話的真實含義,小三故意道:“大師兄說能成,一定能成。”
其實他真想說的是魏四哥能成,一定能成。在小三心裏,隻有魏四哥會像神靈一樣算到一切,什麽白蓮聖母,什麽教主大師兄,都是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