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饒命,皇上饒命!”魏朝苦苦哀求。
“皇上英明!”盧受大喜高呼。
“皇上,魏朝在慈慶宮多年,做事一向盡力。想必是犯了糊塗,做了錯事,還請皇上酌情懲戒。”誰也沒想到替魏朝說話的是王安。他了解魏朝做不出這些事,必是被盧受蒙騙,上當而爲。
聽話的朱常洛也想起魏朝在慈慶宮對自己的照顧,客氣問道:“公公認爲該如何懲罰?”
王安想了下,道:“便發配去鳳陽守皇陵,今生永不得入宮吧。”
魏朝還想争辯,王安厲聲訓斥,“皇上饒你一命,還不謝恩。”一百杖責的結局有兩個:死,終生殘廢。去守皇陵,則是保住性命。
魏朝不敢說下去,滿面淚痕着被壓下。
“此事就這樣吧。”朱常洛的原則還是息事甯人。
這個回合失敗告終,但有替罪羊,并未傷到元氣。盧受當先高呼:“皇上聖明!”
就這樣了?不,剛才隻是防守,反擊的号角才剛剛吹響。魏四擡目望向李宗政。李宗政心領神會,高聲奏道:“臣有事禀奏。”
真夠煩的。朱常洛不耐煩地道:“禀上來。”
盧受預感到李宗政要說慈慶宮一事,阻止道:“皇上已經困乏,李公公有事明日再禀吧。”
“此事已等不到明天。”李宗政冷笑道。
“李公公有事就說吧。”王安也有預感,李宗政所說之事與盧受有關。
李宗政禀道:“前日臣往慈慶宮送刺繡,遇到了盧公公。”
“是李選侍有事邀約,臣才往的。”盧受插話道。
“她尋你何事?”朱常洛好奇問道。
盧受道:“她想念皇上,欲托臣給皇上帶個話。”
确實把她忽略了。朱常洛心中自責。
“但我見到的場面并不是如此。”李宗政正色道,“我見到盧公公正在糾纏選侍。”
“什麽,再說一遍。”朱常洛震怒。他是男人,是大明朝權力最高的男人,怎能容忍他人欺負自己的女人。
“盧公公擁着選侍不放手。若不是臣恰巧撞見,後果不堪設想。”李宗政提高嗓門道。
“臣冤枉!”盧受忙跪地大呼。
從朱常洛到王安、劉吉祥,再到劉若愚、王體乾等人的目光中可以清晰地看出驚訝,而這驚訝是因爲相信盧受能做出這種事。鄭貴妃就是例證。
“盧……受……”朱常洛氣得說不出話。
“皇上明察,李宗政誣陷臣,臣冤枉啊!”盧受苦苦哀号。
“皇上,這事很好解決。”魏四又說話,“喊來東李選侍問問便知。”他總是能在最恰當的時候說出最恰當的話。
盧受再一次感激望向魏四。
“小輔子,去慈慶宮将她帶來。”朱常洛不再相信别人。
是時候擺明立場了!在王朝輔去喚東李之際,王體乾決定出手。“皇上,盧壽公公仗着先皇寵愛,這些年在宮中欺男霸女,無惡不作,請皇上嚴懲。”在一片驚愕中,他緩緩一件一件地說出,這其中便有爲搶“菜戶”殺害王克之事。
就在衆人以爲他說完時,他繼續痛訴道:“不僅如此,盧受他貪婪成性,大肆攬财,中飽私囊,無惡不作。”接着又一件接一件地擺出,其中便有賭場詐騙一案。
衆人瞠目結舌,心驚肉跳,包括劉吉祥那幾位也不敢說話。
笑面虎的厲害之處便是表面笑容,背後一刀,而這一刀必置人于死地。魏四不由贊歎王體乾“笑面虎”外号名副其實。
王體乾所說的有根有據,很多都是衆人皆知,盧受跪着的雙腿不停哆嗦。
“皇上!”東李選侍一入殿便跪地哭号。魏四的四個字讓她有了準備。
怒不可遏的朱常洛問道:“你可認識跪在你左邊這人?”
東李望去,見到盧受蒼白的臉,吓得跪着連連後退。“皇上,就是他,就是他欺負臣妾。”
朱常洛面色鐵青,“别怕,詳細說來,朕爲你做主。”一個性格軟弱的人往往更有自尊,往往更想在愛人面前表現自己的強大。
“自皇上搬進乾清宮,臣妾日思夜想不能相見。聽人說這盧受神通廣大,可以疏通,便喚他到慈慶宮相求。”東李選侍哭啼不已,“哪知他向臣妾索要财物,臣妾貧寒,無甚财物,便如實告知于他。不想他說什麽沒銀子有人也行之類的話,對臣妾動手動腳。臣妾不能辱了清白,便拼命抵抗,并說要告于皇上。”
“他仍未停下嗎?”泰昌帝龍顔完全變色,青一塊白一塊。
東李的哭聲更響亮,“哪知他說先皇的女人他都敢動,還怕這個你小皇帝不成。若不是李公公起恰好趕到,臣妾隻怕……”
“混賬!”泰昌帝抓起身旁茶杯砸向盧受,正中他的腦門。
盧受不顧疼痛,磕頭不停,“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不對啊,這句話不是我教的,這女人何時變得這麽聰明了。魏四心中困惑。
不是東李聰明,是王朝輔在路上交代她這麽說的。他是個忠君的太監,他曾見過盧受和鄭貴妃的眉來眼去,他要替死去的先皇報仇。
“盧受,你還有何話說!”朱常洛怒火熊熊燃燒。
“盧受罪大惡極,當嚴懲以誡衆生。”王安當先跪地奏道。
接着,李宗政、王體乾、劉若愚等人紛紛跪地随着高呼。劉吉祥幾人見大勢已去,哪管自己屬于哪個陣營,跪地高呼着同樣的話。
盧受的額頭已血迹斑斑,但他不敢停,仍在拼命額頭,哀求饒命。
饒你?你太天真。爲自己,也爲父皇,我要用你的命來換回公道。泰昌帝開始谕旨:“把盧受拖出去杖責緻死,屍首挂宮門十日示衆。”
要換老大了。孫雲鶴幾位東廠廠衛上前将盧受拖拉着向外。
這時候的盧受沒了哀号,已昏死過去。
“王公公,朕任你爲司禮監掌印,掌管東廠。盧受一案的後續處理交由你全權負責,不用禀奏。”先前已說過朱常洛的利索,現在又一次展現。
“柔思,你随朕來。”他又走過來,喚着東李芳名,輕輕挽起她。
東李不禁回頭望眼魏四。那目光是敬佩,是喜悅,是贊揚,暈,竟然還有仰慕。
得知盧受杖責,鄭貴妃便要去求情。當得知他是因爲調戲東李選侍而被杖責時,她憤而未去。她能容忍盧受宮外有妻妾,也能容忍他宮内有“菜戶”,可不能容忍他調戲的對象是皇上的女人。
輩分上講,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兒媳婦。你已經把我這個丈母娘搭上也就算了,還要搭我的兒媳婦,天理不容呀。
盧受屍首高高吊起在宮門,接受來自各方的遣責。有幾個曾被他坑過的小太監夜晚提着馬桶過來,将裏面污穢潑在屍首上,發洩怨恨。
宮内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權力轉移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成功翻身的王安首先查抄盧受家産,數目驚人,令人咋舌,盡數進入内庫。他的“三妻四妾”們紛紛卷着鋪蓋逃亡,結局凄慘。
劉吉祥在第一時間向王安懇請與魏朝一樣去鳳陽守皇陵以贖罪。他很清楚盧受死後,他将成爲王安勢力的下一個目标。與其膽顫心驚在禦馬監,不如離宮去清閑,至少可以保住這條命,可以保住曾經攬來的家産。
王安同意。他不是趕盡殺絕之人,既然劉吉祥識趣,就給他條活路。
盧受的衆親信們作鳥獸散。或投誠王安,或自請降職,那兩名秉筆太監也離開司禮監,去某個小庫房去守庫。
立功的王體乾順利進入司禮監,做起他夢寐以求的秉筆太監。
王安大刀闊斧地對内宮進行改革,提拔起許多年輕有爲的太監在重要職位,而這裏卻沒有魏四。
對魏四的任命讓他猶豫不決,空缺的衙門總管還有好幾個,不知哪個位置更合适。
王安在李浩敏當衆按下手印那刻便知有玄機,因爲他知道這位老人有個奇特之處,右手大拇指無紋印,之前兩人生意往來的文書,李浩敏都是用左手按的。
當供詞上的兩個指印擺在大家面前時,王安完全明白過來。李浩敏先前用的是左手。
他問李浩敏是否如此時,李浩敏微笑點頭承認,并說出是魏四主意。而魏四也斷定當大家都在注意他的手印時,便會忽略李善載。事實發展也确實如此。
王安又問李宗政爲何會親往慈慶宮送刺繡,他可也從未囑咐過。李宗政笑着說是魏四的計策。
頓時王安明白了一切。在殿上隻說了兩句的魏四才是整個事件的主角,是自己轉危爲安、轉守爲攻的關鍵人物。
這讓王安變得不安,因爲魏四的工于心計,因爲魏四的手段陰毒。魏四的安排拖下來。
這不影響魏四的好心情,他正在魏府大宅内慶賀。連他也不敢相信,這場宴席是尤三妹和楊留留擺下的。
在出宮前,魏四去直殿監找到李實,讓他告訴韓本,魏朝去守陵一事。
韓本接下來會怎麽做,魏四猜得到。
農夫與蛇,東郭先生與狼等等故事告訴我們,留下後患的結果就是死亡。魏四不想這類故事在自己身上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