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稅”制度全面喝令停止,外派太監盡數召回;發内帑銀一百萬兩,解赴九邊(明北方九個軍事重鎮,包括遼東、宣化、大同、甯夏、甘肅等地),犒勞守邊吏卒;啓用大批被罷黜官員,補充各部各科等等。
看看那些新任命的官員,你會驚訝發現大多都是東林人士。不錯,萬曆駕崩後,東林黨人開始出手。薩爾浒之敗引發浙、齊、楚等黨聯盟的徹底瓦解,齊黨亓詩教被徹底打壓,浙黨方從哲已獨木難支,楚黨領袖官應震已與東林握手言和,東林黨人的反撲拉開序幕。
萬曆一去,幕後左光鬥、楊漣等人運籌帷幄,台前汪文言與王安緊密聯系,内外結合,東林勢力瞬間壯大。
在遼東,努爾哈赤決定趁明王朝新老交替之際擴大地盤,突然率重兵偷襲軍事重鎮開原。開原道事鄭之範貪婪昏庸,總兵馬林松懈疏忽,努爾哈赤派出一隊人馬化裝成朝鮮商隊輕松進入開原城,裏應外合,開原陷落。馬林等将皆戰死。
努爾哈赤馬不停蹄,揮軍直逼鐵嶺,僅用十日拿下鐵嶺,進展極爲順利。
而此時的明王朝仍在爲遼東經略的人選鬥得你死我活,其實人選是唯一的,熊延弼。
熊延弼是楚黨,齊黨将楚黨的叛離作爲三黨聯盟瓦解的主要原因,于是亓詩教領着他的弟子們紛紛上奏反對。
熊延弼是楚黨,不是浙黨,雖然方從哲一直不表态,但其他浙黨同仁們可沒閑着,皆上奏折說明熊延弼其人的不可用。
熊延弼是楚黨,不是東林人。東林出現兩派,以左光鬥、楊漣等爲首的擁護派,以新上任大理寺卿鄒元标爲首的反對派。
其實說到底,怪就怪熊延弼的脾氣。他脾氣暴烈,做事武斷,不論任何官職時,都得罪不少同僚。
初爲皇帝的朱常洛沒想到屁股還沒坐熱,努爾哈赤就來搗亂。更沒想到一個遼東經略的職位竟引來整個朝廷的争吵,他有些明白父皇爲何如此讨厭上朝。
厚厚的奏折擺在面前,他皺起眉頭,根本不想看。其實由于小時候萬曆的不管不問,他識字不多,幸有王安時時督促,才識得一些。
從小看着他長大的王安知道他的難處,也無甚主意,委婉地道:“這些奏折大多是關于遼東經略的,不看也罷。但努酋虎視眈眈,開原、鐵嶺相繼失陷,誰來主持遼東大事,還請皇上早早定奪。”
“那你說誰合适呢?”朱常洛不耐煩地道。
王安沒有直接回答,“臣覺得應請兩位内閣認真斟酌爲好。”
聽他這麽說,朱常洛心情好轉,“就由你代朕與他們商議吧。”
“這……”王安一時不知怎麽說下去。
“朕的心思,王公公最懂。”焦頭爛額的朱常洛做起甩手掌櫃,“小輔子,她們都到了嗎?”
仍是皇帝内侍的王朝輔慌忙應道:“盡在西暖閣。”
萬曆離世,鄭貴妃感覺到自己前途微妙,爲讨好新帝,親自精心選了八位美女送來乾清宮。朱常洛見到她們,心花怒放,昨晚尋歡過後,久久不能忘。這不又急不可耐地過去。
王安沒有阻攔他,急忙去東華殿與兩位内閣商議遼東經略事宜。有時他也希望這位從小受苦的孩子能找到快樂。
“有王安在,貴妃娘娘的命運堪憂!”說話的是盧受。他剛剛盡心盡力地爲鄭貴妃按摩完小腿,一如年輕時那般。
失去丈夫的鄭貴妃再一次體會到溫柔,十分惬意。“王安不過是奴才,有何可怕?”
盧受搖頭,“皇上心地善良,或許可以忘記以前的一切。但這王安老謀深算,恐怕都牢記在心。皇上之母的亡故,雖不是貴妃娘娘所爲,但脫不了幹系。”
鄭貴妃一驚,“說的也是。朱常洛這孩子好對付,但王安卻不得不防。”
盧受苦笑道:“防是無用的。現在他雖隻是秉筆太監,但權力比我這個掌印還大。皇上又對他十分信任,什麽都聽他的,我看遲早會把我擠掉,由他獨掌司禮監。”
“這可不行。”盧受是鄭貴妃的另一支柱,她不能失去。
盧受目露狠光,“奴才也不想被擠出,從此無法爲貴妃娘娘效力。所以必須趁王安立足未穩,及早除掉。除掉他,皇上便失去條臂膀,從此乖乖被貴妃娘娘控制。”
“好,這事就交給你去辦。”鄭貴妃點頭同意。
“皇姐,什麽事呀。”進來悶悶不樂的鄭國泰。他在錦衣衛的位子也已岌岌可危,再無從前的衆星拱月,從上到下看他的眼神都是不屑一顧。萬曆一死,鄭家失勢,誰不知道現在這個皇帝與他鄭家水火不容的關系啊。
鄭貴妃白他一眼,“什麽事你也做不成,問這麽多幹嘛。”
鄭國泰不服氣地道:“誰說的,皇姐交給我的事,我都能做成。”簡直睜着眼睛說瞎話。
“貴妃娘娘,奴才覺得你應該與慈慶宮的西李選侍多親近。”盧受又生一計。
“小小選侍,有何用處?”鄭貴妃不解。
盧受詳細解釋,“這西李選侍在慈慶宮時,深受寵愛,并在皇子生母亡故後照顧皇子。如今皇子随皇上搬去乾清宮,她仍留在乾清宮,等待皇上封妃。”
鄭貴妃更是疑惑,“那又如何?”
“哈哈,我懂盧公公意思了。”鄭國泰大笑道,“皇姐你可去勸她以照顧皇子爲由搬去乾清宮,然後争取被立爲皇後。”
盧受笑着點頭,“若能成,她必會感激,貴妃娘娘便有成爲皇太後的可能。”
皇太後?這個不錯。鄭貴妃心動。
“雙管齊下,保管成事。”盧受不由得意。
“那我做什麽?”鄭國泰問。
鄭貴妃瞪他一眼,“你别給我惹事就好。”
爲己爲人,都必須除掉王安。這是萬曆駕崩後,盧受的第一想法。他已與宮内幾位實權派人物達成協議,但苦無足夠證據。
若要有足夠的證據,就要去找他最親近的人。王安親近的人有兩個:魏朝和魏四。
盧受的第一選擇是魏四,因爲他遼東之行使他對魏四的才幹極爲欣賞。若是能将這人拉攏過來,如虎添翼。
客氏照顧朱由校随同去了乾清宮,魏朝去了禦膳監,慈慶宮内便剩下等待封皇妃的東、西選侍和幾個才人。當然還有魏四。
盧受親自來到慈慶宮邀請魏四傍晚出宮去海波寺,他在那置下宴席。
“盧公公,奴才何德何能啊,怎好勞您大駕。”魏四謙遜地表示。
盧受笑道:“遼東之事雖過了些時日,但雜家一直記着你的好呢。你若推辭可就太掃雜家面子。”
魏四唯有答應。
盧受爲何和我套近乎呢?說明他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但我有什麽可用的地方呢?
莫非,莫非他要對付王安?
一定是的。魏四心中冷笑。
傍晚去向西李告假後,在慈慶宮大門處遇到鄭貴妃一行。魏四眉頭緊皺,與盧受的邀請相結合,他猜測鄭貴妃這夥人開始行動了,爲保護自己的利益。
海波寺的浴室依舊熱鬧,但盧受今日不請魏四洗澡,而是在客廳擺了一大桌酒席。
“就咱們兩人?”魏四望着豐富的菜肴,有點不敢相信。
盧受笑笑,“可不。當然比不上那個李如柏的氣派,魏老弟你别在意啊。”
提起李如柏,魏四苦笑道:“氣派再大,終難逃一死。”
“呵呵,說的是。”盧受幹笑着勸酒,兩人聊起在遼東的經曆,唏噓曾經風光無限的楊鎬、李如柏等人。
接着盧受問起魏四之後在遼東的遭遇。魏四毫不隐瞞,将死裏逃生的經過叙述一遍。
盧受深感同情,舉杯相邀,“爲魏老弟的死裏逃生幹一杯。”
總不可能就爲了聽我說這些吧。魏四邊飲酒邊想。
“以魏老弟的才能,在慈慶宮實在屈才呀。”盧受感慨地道。
魏四苦笑未答。
盧受繼續往深處講,“如今新帝登基,正是慈慶宮宮人揚眉吐氣的時候,魏老弟爲何還窩在慈慶宮呢?”
魏四飲口酒,“魏四資曆尚淺,怎敢高攀。能在慈慶宮混口飯吃,已很知足。”
“魏老弟太謙虛了。”盧受擺手不同意,“以雜家看來,魏老弟入司禮監都綽綽有餘。隻怕是有些人嫉才妒能,有意埋沒你這個人才。”
“公公此話怎講?”魏四有意問。
“對慈慶宮内的人,雜家早有定論,不論從哪方面講,魏老弟的才幹比之魏朝強了百倍。”盧受爲他抱不平,“劉若愚進司禮監,禦膳監空缺,雜家本有意推薦老弟破例入主,誰知卻遭到某些人的反對。”
魏四明了他嘴中的“某些人”指的誰,也不避諱,直截了當地問:“公公莫非說的是王安公公?”
“正是。雖說我爲掌印,但自他來司禮監後,便無實權。所以最終隻能由他。”
“可惡!”魏四顯得很激動,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敲,“魏朝遲鈍愚笨,若換他人,魏四無話可說,但卻是他,讓人忍無可忍。”
盧受心中大喜,欲擒故縱的計策大有效果。
欲擒故縱。魏四心中冷笑。這正是我在使用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