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軍杜松、趙夢麟等人斃命,主力盡被殲在薩爾浒,唯有尚未渡過渾河的監軍張铨讓人做了口大棺材,帶着兩千殘兵将空棺材安葬。棺材裏裝有杜松、趙夢麟、王宣等人和數萬明軍将士的魂靈。
然後張铨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渾河旁,想了很多。西路軍的覆滅本就在意料之中,隻願亡得其所。
南路軍的李如柏仍在鴉鹘關未動。先鋒賀士賢又來請命出兵,被攔在外未能進入。
杜松陣亡的消息已傳來,賀士賢悲憤萬分,便要領兵殺向赫圖阿拉爲他報仇。從今晨起便不斷來請命,先前兩次李如柏還接見,好言勸他再等等,這之後便不再理會他。
李如柏的想法很簡單,杜松死了,還有劉铤呢,等努爾哈赤再去對付劉铤時,他再出兵,赫圖阿拉豈不是唾手而得。
東路軍劉铤已率部離開馬家寨,但在深河遭到金兵的頑強抵抗。這支金兵除了本鎮守深河以及從前途各寨撤回的金兵外,還有派來增援的兩千精兵。領兵将領黑厄丙得到的是死命令:必須阻止劉铤軍兩日。
北路馬林兩手準備,一邊在尚間崖布防,一邊飛騎向楊鎬申請撤兵。杜松一亡,四軍合圍的計劃破滅,還打什麽打,趕緊撤兵才是。
楊鎬的命令未到,努爾哈赤的大軍已到。他決定今晚渡河明晨便發動攻擊,令代善率一旗兵馬襲擊翰珲鄂谟瓦湖一帶明軍;皇太極領一旗留在南岸對斐芬山隻作牽制,不作攻擊;其餘六旗精銳直撲尚間崖馬林大營。
三月初三拂曉,總攻打響。代善首先發難,率正紅旗子弟卷着濃濃煙塵,嘶喊着撲向李希泌部。
李希泌并非無能之輩,見敵軍來勢洶湧,火炮發出去根本傷不到對方,便挺槍率三千明兵迎上去。
在薩爾浒,代善并未立功,而皇太極卻斬下杜松首級,正憋着一股怨氣,宣天大斧直奔李希泌而來。
僅僅十個回合,李希泌便屍首分家,明軍大亂。
“給我殺!”代善高舉李希泌首級,大聲喝令。他想要的功勞不僅僅是這裏,他要迅速解決戰鬥,再去尚間崖立功。
馬林聽得翰珲鄂谟瓦湖嘶喊聲,正欲派兵聲援,前哨陣地便來報鞑子大軍已在過來。
馬林倉皇着拔出佩劍來到第一道壕溝。之間金兵并不是一湧而來,而是坐騎與坐騎之間足留有一丈距離。努爾哈赤深知明軍火炮的厲害,下令突前的阿敏部沖擊時士兵間不要靠得太近,避免過多傷亡。
馬林高叫:“發!”火炮、火槍吐出火蛇,金兵應聲落馬。
阿敏高喊着“殺”沖在最前,毫不畏懼。火炮和火槍發完後,要填炮彈的,這一會的功夫,金兵又前進數丈。
努爾哈赤令旗一會,莽古爾泰兩旗出動。看你怎麽阻擋。
馬林慌了,又下令發了一輪炮彈,便高叫着“撤回第二道”。明軍扔下輕重火器,倉皇撤回。
一共三道壕溝都布置有火炮,馬林想到了第二道,再發射火器,便可殲滅的敵人更多些。
然而他想不到金兵這麽快,隻發射一輪,便覺敵軍已到眼前。
好吧,我再撤,還有第三道呢。馬林繼續後撤。
對不起,在我們面前沒有第三道。還未等馬林撤到,阿敏的先頭部隊已殺到,有些金兵甚至比馬林還要先到這最後一道壕溝。
好吧,咱們就拼。馬林高聲喊着“殺”,指揮将士與金兵開始短兵相接。
努爾哈赤令旗又揮,這次是全軍出動,萬馬奔騰,場面好是壯觀。
可别忘了代善,他也迫不及待地趕來,生怕功勞全被弟弟們搶了。
勝負一瞬間便有了分曉,馬林隻好繼續選擇撤,在将領們的保護下,不斷後撤。這次出征,他帶來了兩個兒子,希望他們能目睹父輩的風采,繼承馬家的光榮傳統。這兩個兒子沒能目睹到父親“撤退”的風采,便被金兵屠殺。
馬林一路撤退,努爾哈赤一路追擊。這途中不斷有明軍士兵的傷亡,直到盡數退回出兵的三岔口,隻餘不到萬人。
其實應該感謝馬林,若不是他在最短的時間内便選擇撤,而是以卵擊石,與努爾哈赤硬拼,結果可想而知,又會多萬條冤魂。
努爾哈赤馬不停蹄,随即回軍渡過渾河,向斐芬山攻擊。
斐芬山易守難攻,潘宗顔部署得當,給金兵很大傷亡。
“早聞潘宗顔谙熟兵法,謀略了得,果然如此。”望着飄着的“潘”字旗,努爾哈赤已知潘宗顔在山上。
潘宗顔曾欲派兵增援大營,但派下去的兵馬又被擊回,因爲皇太極在。他一直在細心地觀察山勢,尋求突破的途徑,現在已經找到。“父汗,現在東風強勁,我們可燃燒東坡南坡樹木,再讓戰馬拖着樹枝來回奔跑,以煙塵迷住敵人雙眼。我軍改騎兵爲步兵,掩殺上去。”
努爾哈赤毫不猶豫地采納。霎時整座斐芬山煙霧彌漫,塵土漫天。
潘宗顔見敵軍如此,知大勢已去,對麻岩和龔念遂道:“是潘某拖累了麻将軍和龔将軍。我觀察北坡敵軍較弱,稍後我會下令發完所有炮彈和弓箭,兩位可趁機率精兵從北坡突圍,在煙霧的掩護下或能成功。”
兩人似乎沒聽見,自顧去向各自陣地。
“麻将軍,來生龔某一定要和你做朋友,以還捆綁之無禮。”龔念遂抱拳。
麻岩還禮,“來生我一定也要捆龔将軍一次,讓你嘗嘗滋味。”
相視而笑,一泯恩怨。
這是他三人的最後道别。三人回到陣地,下令發出火炮,射出所有箭,金兵已攻上來。
接下來便不再叙述,隻說結果。山上所有人戰鬥到最後一刻,潘宗顔、龔念遂、麻岩以及五千将士或被刀斬,或被箭亡,或撞石自盡,無人生還。
關于馬林的是與非,實在不好判斷。從人性上講,他是正确的,因爲他保全了萬條性命。從忠義上講,他又是錯誤的,因爲他選擇了撤,而不是戰死。
不論馬林的是對是錯,才到午後,北路大軍已被努爾哈赤剿滅是事實。
努爾哈赤喜不自禁,率八旗子弟班師,在界藩城他舉行盛大的慶功會,以彰顯全面勝利的即将到來。他有足夠的理由這樣做,僅僅三天便消滅兩路大軍,僅剩劉铤一路。
不是還有李如柏的南路軍嗎?對不起,這一路根本被努爾哈赤計算在内。
“總鎮,如今劉将軍的東路軍已到深河,我們當以偏師策應,給以聲援。”賀士賢等不及了,他一把推開阻攔的士兵,闖進大營。
李如柏慌忙推開坐他腿上的藍煙紅,喝道:“大膽!”寂寞難耐的他竟讓李久送來十位美人,打扮成侍衛來伺候,這其中便有藍煙紅。
畢竟是上司,賀士賢婉言勸道:“會師之日已到,總鎮大人,不可再拖了!”
“總鎮自有妙計,何須你多言。”進來監軍閻鳴泰。
賀士賢把怨氣全撒到他身上,食指怒指,“都是你們這些小人誤事。”把閻鳴泰吓得直往一旁縮。
李如柏一拍案台,“不得無禮。賀将軍,何時出兵最爲合适,自有我這個統帥定奪,你做好你的先鋒便是。若再越權無禮,休怪我軍法從事。”
賀士賢還欲争辯,李如柏已發威喝道:“回營待命!”
賀士賢面色鐵青走出,向東遙望。若我是劉铤的先鋒該有多好,怎會受這窩囊氣。又望向西,想着杜松曾經的種種好。
劉铤的先鋒也未必好到哪裏,祖天定就是這樣想的。
深河寨是大金國東陲最重要的險隘,兩山夾逼,山寨倚坡而建,兩面山腳下溝壑縱橫,山上怪石嶙峋,大木籠蔥,寨上又多備有擂木炮石,可謂“一夫當關,萬人莫開”。祖天定久攻不下,死傷衆多,甚爲焦急。但卻無法,隻能一次次指揮士兵們攻擊。
黒厄丙本是努爾哈赤的家奴,臂力過人,堪稱大金一流猛将。這也是努爾哈赤派他來的原因,若是太差,讓劉铤迅速推進,十分不利。
黑厄丙見明軍又一波攻擊來到,頓時技癢,吩咐本駐守寨中的牛錄(大金軍官名,約有三百士兵):“你等以利箭阻止,我率兵從側門殺出,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嘗嘗厲害。”
側門打開,黑厄丙挺着大斧率兩千鐵騎呼嘯殺出。
見金兵殺出,祖天定很是高興,大喊:“給我殺!”
然而沖過去的幾将在黑厄丙手下沒走幾個回合,便被砍中落馬。而其餘士兵對那兩千鐵騎也是驚恐萬分,根本無還手之力。
眼見祖天定的先鋒營被沖得七零八落,就将潰敗之際,從後殺來一支隊伍,領兵者舉長刀大喝道:“鞑子哪裏走!”正是劉招孫,他已飛奔直向黑厄丙。
兩人一交手,心中紛紛贊歎對方的厲害。你來我往,很快數十回合,難分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