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小佃子口急行軍,一日八十裏,到達亮馬甸子,劉綎率領親兵及魏四的淨軍在榛子頭紮營。
派出的探子回報朝鮮軍被暴風雪阻隔,行軍緩慢,還未到達。劉铤無奈下令等候。
暴雪終停,迎來難得一遇的嚴寒。隻有極少禦寒物品的士兵們凍得瑟瑟發抖,,即使在篝火旁也難抵住。
魏四的淨軍不在朝廷編制,來遼東前使用募捐來的銀兩做了充分準備。見其餘各部無禦寒棉衣,魏四下令士兵們兩人一件棉衣,分出四百件給劉铤的親兵。
爲了禦寒,魏四又令士兵們輪流站哨巡邏,不停動彈。劉招孫看見,馬上命令親兵也如此做。
朝鮮軍直到二月二十五傍晚才到,喬一琦立刻領着朝軍元帥姜景立來見劉铤,劉铤正與魏四、周武幾将在帳中小飲。
姜景立講述了行軍的艱難,并提到入明境時僅預備了五日糧草,希望能盡快得到補給。
劉铤對朝軍能準時來到表示感謝,卻回避了糧草問題,“我軍各部有一萬五千人馬,如今又有姜元帥的一萬五千精銳相助,定可在其餘各路前剿滅努酋。”
姜景立露出難色,渴求地望向喬一琦,希望他能出面解釋。
事已至此,喬一琦隻好向劉铤說了實情,“本在昌城确實有近兩萬朝軍精銳,但在本月中旬,朝鮮王下令撤回,重新派來八千老弱病殘。”
“多少?”劉铤大驚站起,以爲聽錯。
“實際兵力可能隻有五千。”喬一琦視察朝軍時發現連八千也不滿。
“豈有此理!”劉铤大怒,“想當年我朝無數男兒爲你朝鮮埋骨異鄉,如今竟如此敷衍,實在可惡。”
喬一琦忙勸道:“将軍勿怒。聽說是大金派出使節前去朝鮮,在威逼恐吓下,朝鮮國王不得不作出這個決定。”
見劉铤怒氣未消,怕他再說出格的話,喬一琦忙又道:“明日便将出發,讓姜元帥先行回去整頓隊伍吧。”
劉铤點點頭,“明日我軍在前,朝鮮軍在後,不可有誤。”
姜景立忙施重禮告辭。努爾哈赤的使節也曾拜會過他,并獻上重禮。即使劉铤不這樣決定,他也會想辦法讓朝軍在後的。
這時帳外一陣喧嘩,劉铤大聲喝問:“招孫,甚事?”
劉招孫答:“我這就去查看。”
喧嘩聲不見停止,卻越來越嘈雜。劉铤率衆人出帳,見有約百名朝鮮士兵欲入帳,劉招孫率親兵正在阻擋。
“你們要幹什麽?”姜景立見是手下,臉色難堪,上前喝問。
安靜下來,一名跛足青年士兵出來道:“我要見劉大帥。”
“我在這,說,什麽事?”劉铤見這些朝鮮兵雖說老幼皆有,卻身背火槍,攜有彈藥,有些驚訝。
“火器營百戶李善載拜見劉大帥。”那青年馬上判斷出劉铤的身份。
姜景立搶在前,厲聲呵責,“李善載,你不聽軍令,老實呆在軍中,來這作甚。”
“我們要參加明軍。”李善載根本不懼怕他。
這是公然表達對姜景立的不滿哪。衆人包括劉铤皆望向他。
姜景立似乎有些怕這青年,好言相勸,“善載,不可胡言。”
“我們要加入明軍,做先鋒,不要貪生怕死躲在後面。姜元帥,我可不想辱沒我祖父的名聲。”青年大聲道。
劉铤好奇問道:“你祖父哪個?”
“水軍統領李舜臣。”已在大明境内,李善載不再遮掩。
劉铤驚呼:“李大元帥?!”入朝作戰時,他曾見識過李舜臣的風采,在朝鮮是絕無僅有,無人可比。
魏四也驚驚望着他。李慧善的哥哥?
“善載,我好心收留你,不是讓你來胡鬧的。”姜景立對他暴露身份很是不滿。李舜臣的子孫大家都躲避不及,因李舜臣對他當年有栽培之恩,他才冒險留下李善載。
“姜元帥,等等。”劉铤阻止他說下去,然後婉言問李善載:“你爲何要來我明軍?”
李善載實話實說,“先行已派出火器手入明,我們是被淘汰下來的。雖然有的年長,有的身體有些問題,但絕不會影響我們的實力。我們要做主力,不做縮頭烏龜。”
“我們要加入明軍,做主力。”其他朝鮮士兵高喊。
正缺火器手呢。劉铤望向姜景立,“姜元帥,要不就把他們留我這吧。”
喬一琦跟着道:“姜元帥,我軍正迫切需要火器手,如此最好。”
姜景立隻好答應,無奈回營,喬一琦緊緊跟上。雖然兵力少,實力弱,但也是股力量,絕不能放棄。
姜景立離開,劉铤很高興地稱贊李善載,“你雖有腳疾,卻仍不失李大元帥的風采。”然後轉向劉招孫,“立刻安置入親兵。”
朝鮮士兵紛紛高舉火槍,興高采烈地高呼。李善載滿面笑容,緻謝:“謝李大元帥!”
劉铤将身後将領向他介紹,當到魏四時,他滿目驚喜,“魏四,你就是魏四啊,太巧了!”
衆人愣住。魏四尴尬笑了笑,“一定是李大爺告訴你的吧。”
“是啊,他說慧善在京城被你照顧得很好,你在遼東,讓我遇到好好感謝。”他與李慧善是叔伯兄妹。
哪知魏四臉色鐵青,并不領情,大喝道:“爲兵者,當聽将令。你不聽姜元帥之令,離開自己的隊伍,怎能算忠義。哼,好自爲之吧。”說完,魏四負手而去,令李善載好生尴尬。
包括劉铤在内的衆人都不知魏四這無名之火從何而來。
魏四很清楚,朝鮮軍的結局是降金,也就是說李善載等人不會死。但到了明軍,存活的可能性還有幾分呢?他不願不想不希望更多人加入這支将要覆滅的隊伍中。
這夜的嚴寒比前夜更甚,幸有喬一琦又送來一批禦寒物資,但無人敢睡,生怕睡着後便再也醒不來。劉铤以身作則,令劉招孫把親兵分成批進入大帳歇息,餘下的人不許站立不動,不停走路巡邏。
努爾哈赤這夜也未睡,大沙盤前,與衆貝勒以及幾位重臣商讨具體的戰鬥方案。李永芳也在其中。
明軍的兵力部署、主要将領、進攻路線、會合時間和地點等等,從各個渠道彙集到赫圖阿拉,到了努爾哈赤這。他欣慰地望了眼四貝勒皇太極,很是高興。這是皇太極幾年來辛苦打下的基礎換來的成果。
“四兒,你先将明軍的進攻形勢說一遍。”努爾哈赤坐回。
“好,明軍分四路……”皇太極好不推辭,胸有成竹地在沙盤前将明軍進攻方案說了一通。很是流利,這是因爲他事先已與範文程有過很詳盡的交流。
衆人湊過來,随着皇太極的講解而不斷擺動腦袋。
“就目前傳來的消息,明軍并未有任何變動。”皇太極作結束語。然後向努爾哈赤行禮,“這也是因父汗英明。先派使節去朝鮮,使朝鮮隻能增援明軍數千羸弱之兵;又傳出假消息将襲擊山海關,使明軍不得不留下川貴兵駐守。”
“哈哈,都是膽小怕死之徒,略施小計便輕易瓦解。”努爾哈赤大笑着輕捋花白胡須。
“父汗英明!”衆人行禮。
努爾哈赤又走到沙盤前,與衆人一起看着沙盤,“諸位以爲該如何應對?”
三貝勒莽古爾泰不屑地道:“父汗不用驚慌。不用您出馬,您坐鎮赫圖阿拉,我們四人分頭迎擊明軍四路便是。明軍武将中據傳這劉铤最爲了得,便由我去對付,把他的首級獻在父汗腳下。”他所說的四人是代善、阿敏、他自己、皇太極四位貝勒。
代善搖搖頭,“如此勞累,不如以逸待勞。我軍分兩部分,一部分守城,另一部分埋伏在城外,待明軍攻城之時,内外夾擊,讓明軍有來無回。”
阿敏不愛說話,也沒什麽主意,他隻會聽努爾哈赤的指令。畢竟不是親生的貝勒,低調些好。
這幾日,皇太極與範文程徹夜不眠,仔細斟酌,反複研究,已有了極好的應對之策。但他并不急于說出,這倒不是怕引來忌恨,是因爲父汗還未抛出引子。
引子來了,努爾哈赤望向李永芳,“永芳,本汗記得你曾說過一句話,叫什麽來者?”
李永芳本有心反駁那兩位貝勒的計策,怕引來誤會,忍住不發。見汗王相問,答道:“任你記幾路來,我自一路去。”
努爾哈赤微微點頭。他一直就是圍繞着這幾個字去思索的,如何完善,如何布置,如何以最小的損失赢取最大的勝利。
皇太極仍未開口,因爲他知道有聰明的大臣會響應此計。果然,立刻便有重臣道:“赫圖阿拉城牆低矮,明軍火炮威力極大,若來攻城,損失慘重,得不償失。分兵出擊,明軍各路人馬皆多于我軍,處于劣勢。所以集中兵力一路一路的消滅最佳。”
“那應先消滅哪一路最佳呢?”努爾哈赤這句話已表明态度,其他計策都不足取。
任你幾路來,我隻一路去。這是要遵循的戰略方針,不容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