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屋就碰到客氏,“你這些日子跑哪去了,尋不到你人。”她曾來尋過,但都被小兔子遵照魏四的吩咐以已出宮給擋住。
“得了風寒,怕傳染給你。”魏四變個理由。
客氏看他面色暗黑,特别是嘴唇還有些腫大,信以爲真,很關切地問:“現在好點沒?”
魏四點點頭,見魏朝正從遠處走來,急忙小聲道:“他來了。”
客氏不用回頭也知道魏四指的是誰,邁開小碎步,臀部扭動,連忙離開。
魏朝到了跟前,魏四主動道:“哥哥,嫂子剛從這經過,你走快些便能趕上。”
“不找她,找你。”魏朝說着拉他到角落,形神頗爲焦慮。
魏四猜他碰到難事,道:“哥哥有什麽事盡管說。”
魏朝說起。自遼東局勢緊張後,内宮的人也不敢再象以前那般嚣張,甲子庫裏的錢不言等人收斂許多。魏朝布鋪的布匹來源有很大一部分來自宮内,這一來影響巨大,似乎有些撐不住。
魏四聽後,安慰他道:“過了這段艱難期就好,哥哥不用焦急。”
“沒有了那些便宜的布匹,門庭冷清。弟弟,你說怎麽呢?”一碰到事就着急拿不出主意的魏朝直跺腳。
魏四看他似有放棄之意,問道:“哥哥是打算不再張羅這個鋪子了?”
魏朝露出難爲情,“弟弟,自從有了這鋪子,王公公對我就很有看法,現如今又賺不到銀兩,哥哥确實有這想法。鋪子轉出後,我也好一心一意爲慈慶宮辦事。”
你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一點小小挫折就害怕。魏四想了下道:“如此也好,待有好的生意再去做也不錯。”
聽魏四贊同,魏朝露出笑容,“弟弟這麽說,我也就更有決心。”
你有決心就把店轉掉好了,跟我啰嗦什麽。魏四笑着點頭。
“隻是談了幾人,最多隻肯出兩千哪。”魏朝歎氣道。
已經開始談了,還和我讨論什麽,魏四壓住心中厭煩,笑問:“那哥哥的意思是希望?”
魏朝伸出一手,“怎麽說也得五千吧。”
若我猜得沒錯,你那裏積壓的貨物都是次品,賣不掉的,哪能有五千。魏四爲難地道:“哥哥,這個弟弟要勸你一句,不能貪心,要速戰速決。拖到後面,别說五千,可能連兩千都會成問題。”
魏朝很是舍不得,“弟弟你在外路子廣,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買家,五千不行,三千也可以的。”
這才是你真正目的。魏四點點頭道:“弟弟試試。”
見魏四答應下來,魏朝很是放心。他相信這個弟弟的能量。
魏四在路上尋思這事,有了些主意。到了宅子,見李慧善雖身子仍很虛弱卧在床上,但臉色已大有好轉,很是滿意。更滿意的是栗香也在,她吸收的毒素比魏四稍多一些,嘴唇還很紅腫,但與李慧善有說有笑,象是成了姐妹。
魏四把楊留留喊到一旁,征求她的意見,“我想盤下一個布鋪,交給你打理,如何?”魏四的目标是把留留培養成今後魏家的理财能手。
留留想了想,點頭道:“可以,盤鋪子的銀兩我來出。”她也不想一直這樣遊手好閑下去。雖說可以常去當鋪,但隻能算是慰問,根本插不上手。
“我出便可。”魏四笑着道。
“如果你出,我就不要了!”楊留留不想再受魏四的恩惠,提高嗓門道。
“姐姐,什麽不要了?”她的話引來栗香和李慧善的注意。
留留道:“魏四說要給我個布鋪,讓我打理,我說不要。”
魏四忙在旁道:“若你執意自己出也成,兩千五百兩,我回宮便與他說。他肯,咱就要;不肯,就作罷。”
“我也要出。”栗香和李慧善異口同聲。
有她兩個幫忙倒也不錯。留留笑着同意,“好呀,以後咱們姐妹仨***理那鋪子。”
魏四道:“既然這樣,我提個建議。留留出一千五,你倆各出五百,年底分紅也按這個比例拿,如何?”
他考慮的是栗香可以跟佐佐木要,李慧善沒有家人在這,可能會困難一些。哪知李慧善第一個反對,“我出一千。”李舜臣曾是朝鮮國的一品大員,權傾朝野,家産自是豐厚。他死後雖衰敗了許多,但底子頗厚。李浩敏也很有分寸,對李慧善如同親孫女,對她帶來的财物盡數交給她自己管理,從不索要。此次将李慧善留在京城,更是怕她吃苦,将她所有财物都留下。
“妹妹,你不能跟我争。”楊留留笑着過去坐在床沿。
栗香道:“就是,咱不能搶了留留姐老闆娘的位置。慧善,你也五百,好不好?”
李慧善略顯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嗯,咱倆平起平坐,誰也不吃虧。”
回到慈慶宮,魏四去見魏朝,恰好客氏也在。魏四報出兩千五的價錢,魏朝還在那猶豫不決。客氏埋怨他幾句自己無能還貪心的話,并誇魏四已爲他這事費盡心思,超出其他人五百,有什麽理由不答應。
魏朝終于點頭答應,并全權委托給魏四。
鋪子拿到,楊留留三人見積壓的布匹皆是次品,陳舊破爛,有些後悔。魏四卻早爲這些找好出路,笑着道費千金那都是做苦力的,可以先做成短褂寬褲便宜賣給他們。
這樣一來,解了布鋪之急,也讓費千金他們有了統一的工作服。魏四很得意。
萬曆曾經爲自己的魄力所得意,但秋季将要過去,楊鎬仍未有攻打赫圖阿拉之意,他着急起來。他可不想這一“傑作”半途夭折,決定派出親信太監持尚方寶劍前往遼東巡視,加以督促。
人選問題很快定下,是鄭貴妃幾次三番推薦的盧受。在她眼裏,隻有盧受值得信任。
由于是皇上欽點,田義和陳矩無法反對,但有個人在經過長達三天三夜的長思後,來到萬曆面前,想勸皇上收回成命。他就是魏四。
魏四下這個決心是因爲劉若愚“囊中之錐”這句話。
知道明軍将在薩爾浒慘敗的魏四帶着苦悶來到禦膳監,詢問他對遼東局勢的看法。
“天朝調動幾十萬兵馬往遼東,皇上掃除努酋的決心很堅定,雜家認爲我朝必獲大勝。”劉若愚的信心與大多數人一樣滿滿。
魏四講起劉若愚最喜愛的曆史戰例,“秦末巨鹿之戰,項羽兩萬對秦軍章邯二十萬,但破釜沉舟,九戰九捷,大獲全勝;三國赤壁,曹操二十萬人馬對陣孫劉聯軍五萬,但因不善水戰,被火攻,損失大半,敗走華容道。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在曆史上不勝枚舉,劉公公爲何會對我朝如此有信心呢?”
劉若愚想想魏四說的也有道理,但很不服氣,“此次不同,皇上意志堅決,我軍聲勢浩大,諒那努酋根本無還手之力。”
魏四搖搖頭,“魏四并不這樣認爲。說皇上意志堅決,爲何内庫藏金都将溢出,卻不肯拿出一點補充遼東軍饷;說我軍聲勢浩大,但各行其事,矛盾重重,實乃烏合之衆。”
劉若愚的語氣明顯有些結巴,“這,說的也有道理。”
“魏四斷定此次出征,我軍将大敗,并會在很多年緩不過來。而努酋會一轉弱勢,逐步由守轉攻,最終入關與我朝争奪天下。”魏四表情凝重。
劉若愚驚訝萬分,“會這麽嚴重嗎?”
“巨鹿之後,楚軍迅速強大,很快滅秦;赤壁之後,三國鼎立,曹操再無統一的能力。劉公公,這些都是前車之簽哪。”魏四語重心長地道。
劉若愚望着魏四,“魏四,你在慈慶宮真是屈才哪。被你一說,雜家也覺得此次出征有些懸。但皇上雄韬大略,怎會聽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勸阻呢。跟何況,現在滿朝文武,天下百姓都堅信我朝必勝,你我力量微薄,隻能徒呼奈何哪。”
“魏四便是因此發愁。”魏四長歎一聲。
劉若愚閉目思忖良久,突然眼睛睜開,緊緊盯着魏四,“魏四,你是錐子,可惜一直未入囊中,故顯不出鋒芒。現在囊在眼前,你可願入?”
魏四一時有些糊塗,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你可知戰國時毛遂?” 劉若愚又問。
毛遂自薦。魏四點點頭。
“你是希望永遠憋屈在慈慶宮,還是願意學毛遂搏上一次,被世人永遠記着?”
魏四愣了下,“公公的意思是?”
劉若愚笑了笑,“不過風險很大哪,掉腦袋的可能都有。”
“公公是讓我毛遂自薦?隻是魏四的資曆尚淺,哪能與盧受公公相争?掉腦袋魏四不怕,但不想做這無謂的犧牲。”
劉若愚搖搖頭道:“你是囊中之錐,不入囊如何露鋒芒?拼上一拼,或能成事。你的擔心也是對的,不過以雜家對皇上的了解以及之前對你的态度,可以一試。”
魏四不再說話,反複回味劉若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