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張铨?”善良的田義忙問。張铨昨日未被責罰,隻被關在獄中,因爲萬曆還沒想到懲罰他的方法。
“他呀。”萬曆揮揮手,“赦免了吧。至于怎麽說,相信你會的。”
這個當然會,田義來到獄中,對張铨說了一通皇上雖被他奏章上激烈言辭惹怒,但感于他的忠心,不再責備,希望他今後更加努力爲國效力之類的話語,然後便将他釋放。
這次地震震級較小,幾日過後,一切恢複平靜。
六月,遼東方面,努爾哈赤見大明不斷增兵,采納四子皇太極的緩兵之計,主動提出議和。
楊鎬不敢懈怠,快馬報向京城,經兵部、内閣,到了萬曆這。
萬曆本就無意議和,再看條件龍顔大怒。且不說今後不再向大明進貢,雙方平等,更是要求大明讓出已被大金占領的各城各堡。
議和被否決,萬曆谕旨催促楊鎬調動人馬進攻赫圖阿拉,直搗努爾哈赤老巢。
接到聖谕,楊鎬爲難起來。好幾路兵馬都以各種理由搪塞,至今仍未到遼東不說,就他目前可以指揮的人馬,又有誰會聽從他的指揮?
李如柏似早猜到,給楊鎬出主意,讓他向皇上提出三個請求。一求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權,以令三軍;二求軍饷,穩定軍心,激勵将士;三求火炮,加強大明軍隊的攻擊力,威懾努爾哈赤。
前兩個條件可以理解,隻是這第三個條件有些蹊跷。遼東的火炮占有整個大明火炮的三分之二,多爲守城布防之用。論起進攻,這裏盡是山地叢林,面對大金軍隊的騎兵,隻能是累贅。李如柏笑着解釋,這第三條是拖延時間的關鍵。火炮制造麻煩,運輸緩慢,才有理由不出兵。
皇宮裏的萬曆哪會想這麽多,爲了消滅努爾哈赤,楊鎬什麽條件都可以滿足。尚方寶劍很快由欽差送往遼東,然後向各部下旨加緊軍饷的籌措和火炮的制造。
轉眼九月,皇太極向父汗提出與其主動攻擊,不如等待大明來攻,消滅其有生力量之策。努爾哈赤采納,率八旗軍撤出占領的各處,盡數退回赫拉巴圖。
縮回來再打出去的拳頭才有力量,才有殺傷力。
見金兵撤退,楊稿即令各部重新占領各處。當然他的命令都是很有想法的,比如杜松部駐紮撫順,劉铤部在寬甸堡。寬甸堡是什麽地方?那裏的漢人都在李成梁前一次的遷移中離去,又經金軍的掠奪,可以說連軍糧都成問題。
楊鎬敢于這樣做,一是因爲手握尚方寶劍,二是因爲有李如柏撐腰。或者準确地說,這些命令都取自李如柏的授意。
接着楊鎬向朝廷發出喜報,少不了努酋在天朝軍隊的威嚴下,倉皇逃回老窩之類的話。
朝廷内外歡飲鼓舞,譏諷努爾哈赤的懦弱,更堅信了消滅大金的信心,尤以萬曆皇帝爲甚。
“哈哈,努爾哈赤,你隻是個家奴而已,跟朕鬥,還差得遠呢!”
鄭貴妃在旁贊道:“臣妾早已說過,隻要皇上稍稍加壓,那努酋必會吓破膽。皇上天威,其是他個家奴可以觸犯的。”
萬曆露出這些日子來少有的笑容,“吓破膽還不夠,朕要把他像個螞蟻一樣碾個粉碎。”轉而向來禀報的田義和陳矩道:“傳朕谕旨,各部不可懈怠,繼續加強遼東力量,加緊軍饷的籌措和火炮的制造。朕要在今年年底徹底消滅努酋。”
消息傳到魏四耳中,他不禁眉頭緊皺。薩爾浒慘敗即将來臨,但我能做什麽呢?
什麽也做不了,包括對女人。當他得到通報匆匆趕到宅子時,李慧善仍在昏迷,臉色暗青。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魏四可不想她在這裏出事。
楊留留說了經過。今晨她帶李慧善準備去當鋪,出門時遇到鄰居佐佐木兄妹。作爲敵對國的人,李慧善說了幾句譏諷日本在朝鮮戰敗的話。佐佐木苦笑未答,栗香反擊說朝鮮的勝利是因爲大明的幫助,否則早已亡國。
李慧善生氣不已,大罵佐佐木活該做個殘廢人。
一向與哥哥相依爲命的栗香最恨别人這樣說,頓時火冒三丈,掏出兩支飛镖射了過去。
李慧善不會武功,又離得近,哪能躲閃得開,左肩中镖而倒。
楊留留大驚相扶,李慧善已昏迷過去,原來這飛镖上蘸有特制毒藥。
佐佐木還算清醒,不能因口舌之争便傷了人家,喝令栗香拿出解藥。
沖動出手傷人,栗香悔恨不已,再一看無意間飛出的是師傅贈送的飛镖,大驚失色。這飛镖的解藥隻有她師傅才有。
“何時會毒發?”魏四急問。
佐佐木兄妹已過來。佐佐木連聲道歉,栗香低頭揪着衣角不說話。
魏四又問:“何時會毒發?”他問的當然是栗香。
栗香聲音如蚊子叫,“我師傅說過若三日内不解救,便會毒發身亡。”
“你真得沒有辦法了嗎?”魏四焦急地問。
栗香搖搖頭,“我不是有意的。”
“都怪我。”佐佐木主動攬責任。
這些日子來,楊留留與李慧善相處得極好,如同親姐妹。她憂郁地道:“是我沒有及時阻止她出口傷人。”
魏四擺擺手,“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救人要緊。”說完便往外去。
“他這是去哪?”佐佐木好奇問道。
楊留留抿嘴道:“找他的女神醫去了。”這是她的猜測,但她敢肯定魏四去的是雨婵堂。
“我和他一起去。”栗香跑出跟上魏四。
魏四推開排隊的婦女們,直接闖入談雨婵診病的小房間,吓得正在診病,撩起上衣的病人驚聲尖叫。
談雨婵嬌聲怒喝:“你幹什麽,快給我出去!”
魏四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左臂,“快跟我去救人!”
可别忘了雨婵姑娘的太極拳很是了得。她的右手瞬間扣住魏四手腕,輕輕向下一壓,魏四“啊”地叫聲,不由自主的松開手。她再向後一推,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力道十足,使魏四連連向後退。若不是跟在後的栗香出掌抵住他的後背,很可能被摔出屋子。
魏四這才發覺自己太過冒失,忙不疊地道歉,“雨婵姑娘,救人要緊,快些跟我去看看吧。”
雨婵翻他一個白眼,“不知道我從不出診嗎?”
魏四又連連相求,談雨婵不爲所動。
“我有辦法了,你在這等着。”栗香想到辦法,說完便轉身而去。
就在魏四愣神之時,雨婵責怪道:“你看你笨得,不會把病人弄到我這來嗎?還是她機靈。”
還真是。魏四苦笑搖搖頭蹲下。
“到外面坐着去,别影響我。”談雨婵吩咐道。
過了會,馬車停在外面,車内出來楊留留和栗香。魏四馬上出去,從内抱出昏迷的李慧善。看病的婦女們看到這情景,好意地離開。
将李慧善放到床上後,談雨婵随即搭脈查相,良久方才停下。
“怎樣?”魏四關切問道。
談雨婵秀眉緊皺,“傷勢并不礙事,但那毒十分怪異,我在毒藥方面并無研究,無能爲力。”
“姐姐,你快救救她吧。“栗香向前拽着她的手臂苦苦哀求。
雨婵默默搖頭,“我救不了她的,幸好毒還未入心,你們應加緊找名醫解毒。”
這一時到哪去找呢?衆人面面相觑。
毒未入心?魏四猛然想起人中蛇毒後的情景,一步挎到床前,扯開李慧善的肩頭衣衫。在衆人吃驚的目光中,他又扯去傷口處的包紮物,将嘴湊到傷口,使勁吸吮一口,又轉頭将污血吐出。
“這樣不行,你會中毒的。”談雨婵驚叫阻攔。
“還是我來吧。”栗香見他如此做,醒悟過來。他這是要把毒血吸出。
楊留留在旁默默看着,心中波瀾起伏。這就是魏四,雖然與她非親非故,卻願舍命救她。
連吸幾口,魏四的嘴唇全是血迹,大口喘氣。栗香過去推開他,香唇過去繼續吸毒。
這或許是個法子。談雨婵想,望着吐出的血。
魏四要過去換栗香,但她不肯。自己做錯的事理應自己承擔。
見鮮血正常顔色,談雨婵忙道:“毒物去盡,可以了。我這就去配些補血提氣之藥給她服上。”說完便出屋對可蓮和可荷交代。
見栗香仍疲憊趴在那,魏四輕拍她的肩,“沒事了。”
栗香轉頭一見魏四,驚叫:“你的嘴!”
魏四也在同時叫道:“你的嘴!”
而一旁的楊留留雙眼如銅鈴般盯着他倆,“你倆的嘴!”他倆的嘴唇都已腫脹起來,如同驢嘴。
談雨婵進來見到,“不礙事,嘴唇最爲敏感,被毒物所侵,必會腫大。服幾帖藥後,幾天後便會恢複正常。”
“好難看。”擦去血污,拿過銅鏡一看,栗香好是難過地道。她那張漂亮的小臉因爲這張大嘴完全變形,象個女鬼。
楊留留笑道:“給你點小懲罰也是對的,看你下次再這樣沖動。”
“是啊,沖動是魔鬼!你看你因爲沖動成了鬼一般。”魏四告誡道,語氣含含糊糊。
栗香說出的話也是含含糊糊,“你才成了鬼呢。”
是啊,我沒沖動,也成了鬼,這是爲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