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笑了,反而問尤三妹,“三妹,你說朕是去還是不去?”
三妹忙道:“魏四說得沒錯,還是不去的好。”
“小輔子,你說呢?”他又問王朝輔。
“皇上,萬萬不可去。”王朝輔慌忙大呼。
萬曆依舊笑着,“花好月圓,如果聽不到那曲《平湖秋月》,豈不遺憾。你們怕的話就别去,朕是一定要去的。”說完,已擡足前行。
尤三妹和王朝輔同時建議,“皇上,待我們多叫些人手。”
“誰敢?”萬曆喝道,“朕就治罪。”
尤三妹、王朝輔不敢再吭聲,默默緊跟。
“朕很想知道欲劫持朕的人的樣子。”萬曆心中既緊張又很期待。
身後尤三妹和王朝輔卻隻有緊張。當然魏四也有點小緊張,但更多的是期待。
一如從前,馬車在百順胡同口停下,王朝輔和侍衛們守候,尤三妹和魏四伴君走入,進了莳花館。
月懸當空,大地皎潔,易容爲大富商的萬曆又來興趣,“今晚便在這院中聽曲。”
“萬萬不可。”尤三妹和魏四同時阻攔。
“朕……本老爺說可那就可。”萬曆睬也不睬他倆的阻攔。
莳花館院内已有很多客人,漂亮的女子們甩着手帕招呼着,那位老鸨忙裏忙外,根本沒在意萬曆三人。
昨日三妹已來通知過楊留留,所以她一身藍衫藍裙,畫上淡淡的妝,更爲美麗莊重。不知道萬曆是什麽感受,反正魏四隻看一眼,便已心動不止,偷偷瞧個不停。
“留留姑娘,月色如此美好,能否到院中奏曲,不辜負這滿院月色呢?”萬曆未坐,建議道。
你的話能是建議嗎?是命令。楊留留忙道:“好,黃……老爺到院中賞月聽曲,不失風雅。”說完,喚來丫頭,将桌椅擺到門前。
有此雅趣的不止萬曆一人,已有好幾張桌擺在院中,客人們在姑娘們的陪伴下飲酒賞月,好是風雅。
但留留姑娘來院中奏曲卻是頭一遭,當萬曆端坐,尤三妹和魏四立他身後,楊留留執箫微坐時,立刻吸引了全部目光。
“留留,你怎出來了。”老鸨發現,搖晃着身軀過來。擡頭見到尤三妹,再看那端坐之人雖易容化裝,卻仍能認出是……曾來過數次的……,她慌忙閉嘴。
楊留留的箫聲響起,是曲調優美的《平湖秋月》。雖無西湖,但擡目仰望,夜空似有水波蕩漾,明月皎潔透亮,美妙的樂聲霎時吸引了所有人。
來往客人紛紛駐足,連已入屋的風流才子或商賈巨富也都出屋移步過來圍觀傾聽。
魏四有些緊張,他的雙眼緊盯每個人,于是他看到了徐鴻儒和于弘志。
這倆來了,王好賢呢?難道王好賢一意孤行,未參與此次行動,去了紅廟?如果這樣,崔應元那邊的壓力會大很多。
在計劃中,紅廟老宅裏埋伏着崔應元及三十多個錦衣衛。反正那裏也沒有銀子,不是重點。
徐鴻儒和于弘志隻看了一眼魏四,目光便凝聚在端坐的那位富商身上。他,就是皇上?
魏四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于是又看見了田爾耕和楊衰。
這倆來了,他倆的手下應該都布置好了吧?魏四不由低頭看了眼沉醉音樂中的萬曆。
尤三妹轉頭瞪了下魏四,覺得魏四這個晚上好奇怪。
徐鴻儒和于弘志慢慢移步,穿過人群,到了最前,等待機會下手。進入莳花館的隻有他倆和十位精明強幹的弟子,王好賢和不下四十人在附近接應。
王好賢聽完他倆的計劃後吃驚不小。劫持皇上?!
徐鴻儒和于弘志不斷地向他施壓,認爲隻有用皇上來換師傅才是救出師傅的唯一途徑。
“如果你不參與也罷,我和弘志來做。”徐鴻儒甚至直接挑明。
王好賢不想背不救父親的罪名,無奈答應。
三人商議下來,由徐鴻儒和于弘志率帶來的十人進入莳花館,王好賢帶領其餘人在外接應。他們相信隻要能劫持萬曆皇帝,官兵是不敢亂來的。然後,他們可以順利退出京城,提出交換條件,救出王森。
迫于形勢,王好賢隻能分出二十人給虛玉道長,前往紅廟搶銀子。
箫聲停止,天籁之音仍在院中盤桓。
“好。”萬曆拍手大贊。他是真的認真聽了,真的在音樂中徜徉了,都未注意到周圍聚來這麽多人。
“好。”衆人皆拍手贊歎。
中秋佳節,月如玉盤,銀光瀉地,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一直孤獨的萬曆不由豪情萬丈,站起道:“讓留留姑娘再奏一曲,大家說好不好?”
人群離開發出巨大的“好”聲。
與民同樂,比之在宮裏面對一張張死沉沉的臉不知要好幾倍。萬曆笑着坐下,“留留,再奏一曲吧。”
徐鴻儒和于弘志手已伸入懷裏,低着頭繼續向前移動腳步。他們準備行動了。
田爾耕和楊衰從側方向萬曆靠近,不住張望。爲了不引人注意,他們的繡春刀被布包裹着夾在懷裏。
魏四決定行動。他轉頭低聲對尤三妹道:“那兩人好生可疑,我去問問,保護好皇上。”
尤三妹忙問:“誰?”
但魏四已幾個大步到了徐鴻儒和于弘志跟前。
徐鴻儒和于弘志停下腳步,盯着魏四。
魏四附在徐鴻儒耳邊,笑着道:“給我一刀。”說完,抱緊他,大呼道:“有刺客!”
衆人皆驚驚望來。
徐鴻儒和于弘志隻楞了下,老練的徐鴻儒頓時大怒:“你個賊人!”說話間,已從懷中掏出短刀狠狠刺了魏四一刀,再用力一甩,将他甩落一旁。
于弘志與此同時也已拔出短刀向萬曆撲去,背對着他的楊留留吃驚轉頭恰好與他相遇。顧不得是男是女,于弘志短刀一揮,劃過她的左臂。
“啊”地驚呼聲,楊留留手中箫落地,摔倒在地。
那十位聞香教弟子緊跟這兩位頭領,迅速靠近。
頓時院内驚呼不斷,人們紛紛四處逃竄。
于弘志和徐鴻儒一前一後地撲向萬曆,萬曆見此情景,大驚失色,愣在那不知該如何辦。
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原來一點都不好玩。
有了魏四的提醒,尤三妹早已握緊腰中軟鞭,見魏四呼喊和倒地,那兩人撲過來時,立刻軟鞭在空中一揚,嬌喝道:“大膽賊人!”嬌軀如燕,躍到萬曆身前。
“抓刺客!”幾乎同時,田爾耕和楊衰大喝一聲,亮出兵刃,躍過去。衆喬裝的錦衣衛亦從院落各個角落大喊着沖過來。
我們被出賣了!徐鴻儒和于弘志不由心驚。但已騎虎難下,隻要拿住萬曆,這些人不足懼。想到這,兩人的刀更猛,欲擺脫尤三妹的軟鞭。
尤三妹軟鞭在月光下如銀蛇狂舞,阻住所有來人。她回頭向萬曆呼道:“快入屋!”
然而萬曆一動不動。是坦然自若還是呆若木雞?
魏四捂着胸口爬起,蹒跚着沖過來。一名聞香教弟子望見,甩開與他搏鬥的田爾耕,揮刀從後砍殺過來。
已艱難爬起的楊留留望見,迎着魏四沖來驚叫:“小心。”左臂傷口處鮮血被甩到衣上,藍衫藍裙盡是紅色血點。
魏四轉身,見刀已過來,忙往旁一側,左腿擡起直踹來人褲裆處。
命根被踢中,那人慘叫聲,刀落地,雙手捂住肚子蹲下直跳。
田爾耕追到,一刀下去,那人屍首分家,吓得那邊的楊留留花容失色,捂住雙眼不敢看。
“快将皇上弄進屋!”魏四向田爾耕喊道。因爲他看見在驚慌失措的人們紛紛逃出莳花館後,有群人正撲來,而當先者是王好賢。
田爾耕應了聲,迅速竄到萬曆身邊,将他從凳上攙起,半攙扶半拽拉把他弄進屋。跟着站他跟前,面朝門處,繡春刀高舉,大吼道:“有卑職錦衣衛百戶田爾耕在,看誰敢踏進一步!”
自我介紹非常詳細,生怕皇上記不住。此時的萬曆不是記不住,是根本沒法去記,因爲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如這八月十五的月亮般。
魏四也支撐不住,身體向後躺去。楊留留睜開眼睛,加快幾步想扶住他。但魏四魁梧健壯的身體豈是她一個小女子能扶住的,不但扶不住,還讓她身子也往後仰,兩人皆摔倒。
不過兩人的感受可大大不同。楊留留隻覺堅硬的地皮幾乎把脊梁骨震斷,嬌呼連連,香汗淋漓。魏四隻覺頭部一陣柔軟,如嬰兒靠在母親的胸部般溫暖舒适。
這是當然,現如今的場面是楊留留平躺在地上,魏四平躺在留留的身上,而頭部挨着的恰是她那對雙峰。
見王好賢率部來接應,徐鴻儒和于弘志大喜,刀風更加迅猛,将尤三妹逼得連連後退。
“你這個死閹人,也不知道來幫忙。”瞥見魏四躺在楊留留身上,尤三妹心裏怒罵。
她不知道魏四已經睡着了,像個嬰兒般睡着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隻有皎潔的月色撒在他身上,如披銀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