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泰看後還給他,“快些離開這裏。”
魏四見他未認出,大喜,加快幾步,出了宮門。
“你站住!”名牌上寫着“何進忠”,鄭國泰本未在意,卻猛然想起姐姐宮中有個叫何進忠的,而且好像還有一個人叫這名。
“大人喚小的何事?”魏四停下腳步卻未回頭。
鄭國泰率手下走過去,這時有人喊道:“魏四哥。”是崔應元。
崔應元這句多餘的喊聲讓鄭國泰頓時一拍腦門,大叫:“魏四,你是魏四,你給我站住。”
魏四在心裏痛罵崔應元。
崔應元不知其中玄妙,在鄭國泰身後很驕傲地道:“是啊,他是我魏四哥。”
鄭國泰轉身就是一巴掌,“你隻有一個哥,那就是我。”要不是你爹拿來這麽多銀子,要不是因爲有你在,你爹還會送來銀子。就不是這一巴掌的事了。
崔應元委屈地捂臉。我做錯什麽了?
你還沒錯?若沒有你多餘的那句,怎會有這事。
“多嘴,站一邊去。”田爾耕對他厲聲道。
我到底做錯什麽了?崔應元退到一邊,還是想不明白。
見走近,魏四無奈地轉身向鄭國泰行禮,“鄭大人!”
“這麽晚了,在裏面做什麽呢?”鄭國泰繃着臉喝問。你個魏四怎麽還沒死!
魏四老實回答:“在慈慶宮與魏公公談心,沒做其他事,請大人明察。”
“魏公公?哪個魏公公?”鄭國泰有意相問。
田爾耕湊過去道:“國舅爺,就是那日在景陽宮外被咱們收拾的閹人。”那日田爾耕也在其列。
“哈哈。”鄭國泰大笑,“怎麽就沒把他揍死呢!”
“鄭大人,若無其他事,魏四這就回了。”魏四不想多耽擱。
鄭國泰惡狠狠地盯着他。好不容易遇到,就這樣放你走,豈不是便宜了你。
田爾耕在旁小聲提醒,“國舅爺,大事重要。”
大事?嘿嘿,有了,正好表現一下。鄭國泰往後退兩步,大聲對田爾耕等手下道:“這人鬼鬼祟祟,必是在宮中行竊逃跑,給我拿下!”
“是。”衆錦衣衛“唰”地拔出繡春刀。
沒想到他會這麽明目張膽地公報私仇,魏四忙大聲喊道:“大人冤枉!”反抗?束手就擒?魏四的腦海裏不停轉換這兩種應對方法。可是,可是選擇哪種,吃虧的都是自己。怎麽辦?
那邊的崔應元傻愣站着,這位小夥伴驚呆了。
田爾耕的刀最先到魏四面前,手無寸鐵的魏四隻能連連後退。沒退兩步便不能再退,衆錦衣衛已将他圍住。
若是以前,魏四會選擇忍着。但現在的魏四想法已大不一樣。我沒偷沒盜,我一身清白,爲何要受欺淩。當田爾耕的刀再一次刺來時,魏四突然身體後仰,擡起左腿,踢向他手腕。
說實話,田爾耕等錦衣衛們隻是舉着刀吓人,哪想到會迎來反抗,在宮門外還無人這樣做過。就在田爾耕驚住那刻,手腕已被踢中,刀脫手落地。
鄭國泰見魏四反抗,正合心意,高聲狂叫:“竟敢拒捕,給我殺!”
被惹怒的田爾耕捂着疼痛的手腕退後兩布,咬牙切實地喝道:“殺了他!”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魏四顧不得是在皇宮,凝神以待。
“何人在宮門喧嘩?”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喝問。
衆人望去,過來兩人。
魏四大喜,因爲那位風度翩翩的俏公子正是男裝的尤三妹。
鄭國泰大喜,因爲那位個矮體胖,留有一簇小胡子,手拿折扇的中年書生正是他等待的人。
大冬天還拿着折扇,是不是應該叫裝風雅。
“保護皇上!”鄭國泰大喊道,已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你想這大冷的晚上,我們的“國舅爺”爲何親自在宮門值班呀。因爲他姐鄭貴妃告訴他:“皇上又出宮去了!”
又?不是第一次?鄭國泰吃驚問起他姐。
鄭貴妃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包括皇上化妝後的模樣。
這不恰好是表現的機會嗎?鄭國泰偷樂,告訴田爾耕率幾人随他來到東華門。
他姐把皇上愛走的宮門也告訴了他,卻忘記告訴他不能拆穿皇上身份。
萬曆突然又想聽箫,便如從前一樣,經尤三妹易容後去到莳花館聽楊留留奏了一曲。這一路去一路來,無人識破,心情很爽。不想突然有人大呼小叫,不禁濃眉緊皺。
尤三妹可不管過來的是誰,軟鞭握手,往地上一甩,清脆響亮。接着嬌喝:“不許靠近。”
王朝輔領着侍衛們本遠遠跟着,見出現狀況,還有人高呼“保護皇上”,大驚喊道:“保護皇上!”
侍衛們立刻縱過去,将萬曆皇帝護在中央。
鄭國泰忙停下腳步,跪地大呼:“皇上萬歲!”
他這一呼,所有的錦衣衛及東華門守門士兵全跪地大呼:“皇上萬歲!”
無趣,好是無趣。萬曆好是郁悶。推開擋在身前的尤三妹,苦笑道:“三妹,你的易容術被識破了!”
三妹苦着臉低下頭,恨透這個識破皇上身份的“國舅爺”。
既然被認出,萬曆也不在裝,在侍衛的簇擁下向前,對衆人道:“平……”下面那個“身”字沒說出,他看見衆人皆跪中,一個魁梧的身軀卻高高直立。
那個字不說,衆人隻有跪着閃開條路,包括鄭國泰。萬曆來到魏四面前,問道:“你爲何不跪?”
爲了給這位皇帝留下深刻的印象,魏四說出自己的名字。“魏四在家跪父母,在外跪皇上。眼前無父母,也無皇上,爲何要跪?”
魏四?怎麽哪都有你。尤三妹不由替他擔心。這在皇上面前不跪,不是找死嗎?
萬曆無趣的心情突然起了興趣,“哦?可他們爲何都跪呢?”
“皇上,這人是宮中盜賊,臣正在拘捕。”跪着的鄭國泰忙大喊。
“誰讓你說話了!”萬曆冷冷地道。聲音不響,卻讓人甚覺威嚴。
尤三妹本想魏替魏四說話,也隻好不吭聲。
萬曆重又面帶笑容對魏四道:“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呢?”
魏四仍裝出未認出他,道:“這位兄台,可否聽魏四講個故事?”
哈,這人有趣。萬曆“哈哈”大笑兩聲,“好,講。”
“有一個在燕國出生,在楚國長大,直至花甲之年還不曾回過家鄉的燕國人。因爲思鄉心切,不顧年事已高,居然獨自一人不辭勞苦,千裏迢迢去尋故裏。”魏四娓娓道來。
萬曆聽得津津有味,王朝輔忙拿過裘皮長袍爲他披上。
“在半路他遇到一個北上的人。兩人自我介紹以後,結爲同伴,互相照應,不覺就到了晉國的地界。”魏四繼續講叙。
這時不僅萬曆,所有人都側耳細聽。
“這時他的同伴使出捉弄人的花招,指着前面的晉國城郭說這就是燕國的城鎮。這燕人一聽,濃厚的鄉情驟然湧上心頭,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過會,那同伴又說路邊的土神廟是他家鄉的土神廟。燕人歎息不已。再往前走,那同伴指着路邊的一棟房屋說那是他先輩住過的房屋。燕人頓時熱淚盈眶,滾滾的淚水把他衣衫也弄濕。”
“然後呢?”萬曆迫不及待地問。
“望着自己出生的故土,燕人悲喜交加。”魏四道,“那同伴看到自己的謊話起了作用,暗暗爲這騙人的詭計自鳴得意。不等燕人心情平靜,又指着附近一座土堆說那是他家祖墳。燕人聞聽,悲從中來。這年過花甲的燕人跪在闊别多年的先輩墳前,像失去爹娘的孤苦伶仃的孩子,一個勁地放聲痛哭起來。”
“哈哈,他的同伴可夠壞的。”萬曆不禁插嘴。
魏四點頭贊同,“是呀。那同伴見他上當,滿腹的暢快,哈哈大笑。像個勝利者一樣,說出這是晉國,離燕國還有幾百裏的實情。燕人知道上當。懷鄉念舊的虔誠心情頓時煙消雲散,占據他心靈的隻有因輕信别人而導緻的難堪。”說完,魏四停下來。
“沒了?”萬曆好奇問道。
魏四搖搖頭,苦笑道:“我隻是想到了眼前的情景。”
萬曆催促,“快,快講完。”
魏四繼續,“當燕國人真正到了燕國,見到城鎮、祠廟和房屋、墳墓時,已全無感覺。之前那促使他踏上歸途的巨大力量,支撐他回鄉
的巨大渴望消失無蹤,隻有被欺詐的陰影籠罩整個心靈。”
衆人唏噓不已。
萬曆興趣更濃,雖然他隐隐察覺出此時此地魏四說這故事的目的,但還是希望讓他能說出。“你到底想說什麽呢?”
“皇上在魏四心中是神聖的,是促使小人堅強活下去的巨大力量。雖然他們都跪,并高呼您爲‘皇上’,但他們的話魏四不敢相信。”魏四道。
魏四清晰記得萬曆在莳花館教訓崔孝鳴那幕,斷定他是個愛戴高帽子的皇上。這類人喜歡聽恭維的話,更喜歡聽說到他心裏的話。
魏四正漸漸走入這位大明朝最高領導人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