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四并不隐瞞:“尋邱乘雲公公。”
掌櫃略有所思後給他指了路。
監衙離客棧不遠,魏四來到門外,拿出司禮監文書遞給守門人。
“邱公公今日公事繁忙,無暇接客。”守門人根本不接。
魏四隻好無奈回到客棧。掌櫃看見他喪氣回來,目光中流露一絲奸猾。
“掌櫃,兩間上房。”這時進來群身穿苗服的人,三男三女,皆挎苗刀。
掌櫃習慣性地仔細打量他們,問道:“各位從何處而來?”
“兩間上房,問這麽多幹嘛。”說話者鮮紅苗服繡五彩蝴蝶,帶銀色項圈、耳環、手镯,無其他配飾。大眼瓊鼻,粉臉透着堅毅。
掌櫃不再多問,引他們到二樓房間,正在魏四他們房間左側。
崔應元有的是銀兩,給宋秀蓮也要了間房,在他們右側。擔心魏四,秀蓮也來到魏四房間等着。
見魏四臉色沉重,三人知不順利,便未相問。
氣氛凝重,魏四自我解嘲道:“邱公公今日不在監衙,我明日再去。”
“好嘞,走,到街上逛逛。”崔應元建議道。
四人走出房間,魏四見苗人的房間緊閉,很是奇怪。這大白天的,房内酷熱,爲啥不開門通風呢?
街上走了一通,見一家酒樓前衆人圍觀,上前觀望。但見一男持刀,一女持棒,木棒敲擊刀背,正在砧闆上切雞片。兩人配合默契,木棒敲擊刀背的聲音雖輕重變化而抑揚頓挫,節奏明快,猶如聆聽樂曲般。
這時一旁的夥計大聲介紹這是酒樓的招牌菜“棒棒雞”,衆人齊聲喝彩。
對名菜佳肴頗有研究的魏四立刻帶他三人進入品嘗。雞片均勻,高湯和油透徹地滲入雞肉,味道極其鮮美。
回到客棧時,掌櫃笑着魏四過來,道:“我叫邱朝雲,有什麽麻煩事,可以找我。”笑時臉龐那兩對肉顫動不停,把眼睛都似遮住。
“哦。”魏四想着他這句話回到房間。左側那兩間房仍舊緊閉。
你叫邱朝雲與我何幹,爲何對我說這話?邱朝雲,邱乘雲,莫非?另張床上崔應元發出響亮鼾聲,久娃也已睡着,魏四還在想着這事。
子夜時分,輾轉反側的魏四突然聽到隔壁房間的後窗有響動,好奇地爬起,從後窗偷看。但見那六人皆穿夜行衣,從窗躍到後院中,然後悄然打開後門,魚貫而出。
全是練家子的。魏四已有判斷。這半夜出去做什麽呢?打劫?莫非他們是綠林大盜?
“魏四哥,咋還不睡?”久娃醒來小便,見魏四趴在後窗,不解地問。
“噓。”魏四讓他禁聲。久娃小便完,也趴到後窗。
“你去睡。”魏四輕聲道。
久娃一笑,“我不睡。”
約莫過了近兩個時辰,後院的門打開,那群人進來。不過和出去時不同,有兩人被背着,似乎受了傷。
來到窗下,一人輕聲道:“二哥,你先進去。”魏四認出是那穿鮮紅苗服的女子。
她身後那人甩出勾索挂在窗上,然後一抓繩索,腳蹬牆壁,兩下子便從窗而入。
“大哥,你背四弟先上。”她道。
“四弟抓住。”被她喊大哥那人叮囑所背之人,抓住繩索攀到窗口,在先進去那人幫助下進了房間。
“阿希,把阿布給我。”她又道。
“小姐,我行。”聽聲音是女的。
這就對了,三男三女,剩下的是三個女的。
她還是把阿布搶背過來,緊抓繩索,隻騰躍兩下便到窗口。身法飄逸,如履平地,明顯是這些人中武功最高的。
“好。”久娃這孩子不禁大聲稱贊,魏四想阻止未來得及。聲音在這深夜極其響亮。
“誰?”她探頭望來。由于就在隔壁,相聚不過兩米,她便看見已站起的久娃。
魏四見久娃犯了江湖大忌,忙也立起,探出頭輕聲道:“沒事,沒事,我們什麽也沒看見。”接着趕緊關窗,狠狠瞪着久娃。
接下來呢?應該是殺人滅口。魏四心想。忙對久娃道:“快拿劍,守門後。”
久娃很開心地拿起劍和魏四一起站在門後,等着。但直到天快亮,仍無動靜。久娃很失望地收起劍,“你守着吧,我去睡了。”
魏四忐忑不安地又守了會,見沒動靜,在床上稍躺會便起身往監衙。
大清早的,監衙卻很熱鬧。門外士兵肅立,大門處衆多官兵不斷進出。
“發生了什麽事?”擠在圍觀人群中的魏四問身邊老漢。
老漢左右張望下,小聲道:“昨夜又有人闖監衙。”
一個“又”字,說明不是第一次。
過很久,士兵簇擁兩人出來。一人全身盔甲閃亮,腰挎佩劍,目光炯炯,颔下胡須略白,五十多歲仍昂首挺胸,腳步沉穩,頗有威嚴,是位老将軍。另一人矮了半頭,面孔很大,身軀肥胖,太監官服,讓魏四馬上想起朝雲客棧的掌櫃。
“啊,連劉大刀劉将軍都來了!”那老漢驚道。
魏四再看,那老将軍身後一魁梧雄壯的士兵扛着柄镔鐵大刀,看那架勢足有百十多斤,頓悟。
有人低聲道:“這狗礦監盡然請來劉将軍,真是個怕死鬼。”
“劉将軍是誰?”魏四好奇地問。
老漢打量下魏四,“你是從外地來的吧?”
“正是,到重慶不足三日。”
老漢很自豪地介紹:“劉将軍劉铤骁勇善戰,曾大敗侵我雲南的緬甸軍,又入朝大敗倭寇,前年入蜀率軍隊平楊應龍叛軍,殺敵無數,威名遠揚。”
“旁邊那人是誰?”
“他就是狗礦監邱乘雲。”老漢唾棄地道。
魏四驚訝着又望去,見此時的劉铤在邱乘雲前面顔和善,低頭輕語,卻似在讨好般。
再看邱乘雲,聽完他的話,一拍胸脯,說了一大通話,象是在保證什麽。
劉老将軍留下一隊士兵後上馬離開,邱乘雲也入了監衙,圍觀人**頭接耳地散盡。
魏四拿着文書走過去,誰知還未到大門,守們士兵已挺槍大喝:“幹什麽的?”
“我……”魏四雙手把文書舉起。
“滾遠點,再靠近就不客氣了!”士兵們根本不理睬。
又一次碰釘子的魏四悶悶不樂地回到客棧,看見掌櫃,連忙向前相問:“邱掌櫃,那邱公公與你是何關系?”
邱掌櫃心中偷笑,“我是他大哥。”
一聽此話,魏四尴尬地笑道:“魏四有眼不識泰山,還請邱掌櫃不要放心裏。”
邱掌櫃笑得眼睛又消失,“做什麽事都需要門路的。”
不就是要錢嗎?魏四心中鄙視。“魏四十分想見邱公公,卻苦無門路,不知邱掌櫃可否幫忙疏通?”說話間,已從懷裏掏出二兩遞過去。
邱掌櫃的笑容不見,“邱公公公事繁忙,是這麽容易見的嗎?恐怕我無能爲力。”
魏四又掏出八兩,湊足十兩。“邱掌櫃,魏四從京城來此,已花銷殆盡,還請您多多見諒。”
邱掌櫃很不情願地接過,“好吧,我盡力。”
“多謝邱掌櫃,日後魏四發達決不會忘記您的引見。”魏四又連連緻謝。
大概嫌銀兩不夠,邱掌櫃淡淡地道:“不一定能成。”
魏四相信他能做成,心情大有好轉,走上樓去。見那六人的兩間房仍緊閉,想起他們昨夜詭異的行爲,不禁和監衙聯系起來。
會不會是他們?想着走過時,突然門開,一把刀架他脖上,“别出聲。”
魏四還來不及掙紮,已被拽入房内。房内五人,兩男三女,隻是其中一男是久娃,正樂呵呵地吃着苗族特色的腌魚。腌魚是苗族人把硬木樹截斷,挖空後做容器,将加好調料的魚放入密封儲存。雖就久娃一人在吃,整個房間都是香味。
對,昨晚有兩人受傷,女的躺在床上,男的自是在另間房内。還一人嘛,可能在警戒。都已換回苗服,魏四問端坐中央的紅衣苗女:“爲何抓我?”他已看出她是領頭。
“放心,良玉姐不會殺你。”久娃邊吃邊說。
被稱爲良玉姐的這位秀目瞪着魏四,“隻要你不把昨夜的事說出去便無事。”
魏四忙答:“昨夜的事?昨夜我什麽也沒看見。”
他這答案,引她莞爾一笑,梨渦淺淺,韻味十足。“阿希,把刀拿開吧。”
“三妹,小心爲好。”年齡稍長的男子忙阻攔。
她擺擺手,“大哥放心,如果他要報官,官兵早就來了。”
“放心,有我呢。”久娃拍胸脯。他好像已站到他們的隊伍中。
“我叫魏四,很幸運能遇到各位英雄好漢,幸會幸會。”魏四脖間的刀已不在,主動報上大名。
“我們可不是什麽英雄好漢。”她的目光泛過一絲哀愁,稍縱即逝,“我是秦良玉,他是我大哥秦邦屏,那是我侍女阿希。”她毫不隐瞞地介紹,很是豪爽,“床上的是阿布。”
話音剛落,那位未看見的男子急匆匆地推門而進,“不好,有官兵。”
秦良玉、秦邦屏、阿希瞬間拔出苗刀,架到魏四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