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胖子顯然撒了謊。翠雲對魏四道:“我叔專程來京城看望我們的。”
“魏四兄弟,你怎麽在京城?那日肅甯一别,可想死哥了。”黃胖子裝得還挺像。他躲在這是爲了避過風頭。
魏四跟着打哈哈,“沒想到能在這遇到黃兄。”
一番虛情假意的寒暄後,黃胖子才知魏四已入宮,現被派往蜀中,連忙賀喜。
馬翠雲在旁聽後,雖未開口,但心中的難過已寫到臉上。
楊守勤回府,知道這事後,聯系到“梃擊案”的各種傳言,很贊同魏四的決定。然而礦監的名聲實在太差,又叮囑幾句做人的道理,告誡一番爲人的原則。
用過晚飯,魏四告辭,黃翠雲又拿來盤纏和衣物讓他帶上。
回到慈慶宮,魏四躺在床上想着這些“親人”,情不禁地淚盈滿眶。
“你這個死鬼,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永遠别回來!”客氏進來,哭着喊着,毫不避諱。
魏四忙爬起拉住她,用手捂住她嘴,“輕點聲,若被人聽見,你以後可咋辦。”
客氏不依不饒,掙紮着繼續喊:“咋辦,該咋辦就咋辦,不用你管。你到外面逍遙,何必在意我。”
“芭芭拉。”魏四親昵地喊着,“别鬧,我這也是無奈之舉。相信我,待風頭過後就會回來。”
“哪個出去的回來了?”客氏根本不相信他的哄騙,“花花世界,作威作福,多麽開心,恐怕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哪能呢。隻要你在這,我就會回來。”魏四感覺她已動真情,連忙寬慰幾句。
客氏将魏四推倒在床上,不顧一切地撲上去亂咬。是真咬,似乎要将魏四的皮肉留在這裏。
魏四忍住痛,任她肆意所爲。
後來累了,她趴在魏四胸膛啜泣不已。
魏四輕撫她散落的長發,柔聲安慰。在這刻,他感覺喜歡上這個妖豔的女子了。
次日尤三妹來到,贊成與魏四同行,明日便出發。她已先見過萬曆皇帝,告訴自己和表妹将回蜀一段時間。萬曆很大方的又給她一塊金牌,以保證一路暢通無阻,金牌的反面寫着:見牌如見朕。
魏四沒再去見任何人,他一個人窩屋裏想了很多。從魂落自閹的魏四,進京,入宮到現在的離京。
入京前的一切想象都成爲泡影,離京後是否會時來運轉呢?
廣甯門,曾經從這踏入,而今又要踏出。是命運的輪回嗎?魏四擡頭仰望,說不出心中滋味。
久娃早在等候,他的身邊還有個女人,宋秀蓮。她背着簡單的包裹,頭别到城外,沒一點不舍,更多的是解脫。
“秀蓮,你這是?”魏四主動跟她說話。
宋秀蓮目光淡漠,抿嘴道:“回家。”
“對千金他們說過了嗎?”她的老家在四川,魏四想她回家也很正常。
“對蛋蛋說了。”她的心情有些焦急,她在等着魏四問她還有沒有家?
魏四沒問,點點頭道:“你舉目無親,這京城也不見得怎好,還是回家好些。”
我在四川又何嘗有家?秀蓮心頭一陣酸楚。我不過是想陪在你身邊。
“魏四兄弟。”那邊過來位公子,牽着兩匹馬,卻是汪文言。
魏四忙迎過去,“汪公子,您怎麽來了?”
“給你送兩匹馬作爲腳力。”汪文言笑道,“路途遙遠,還望魏四兄弟一路小心。”
魏四馬上聽出他話中的毛病,“汪公子,你怎知是兩人?”
汪文言坦然一笑,“不是還有他的嗎?”指向久娃。
久娃忙對魏四道:“那日黃昏師兄來傳達師傅命令時,他也在。”
魏四似乎有些明白,向汪文言作揖行禮,“原來是汪兄在幫助魏四。”
汪文言搖搖頭,“是王安公公的意思。”原來黃昏在看到魏四畫像後,馬上想起是那日汪文言身邊之人,趕緊快馬送信給汪文言。
汪文言一聽有人雇挂雲谷殺手刺殺魏四,爲他擔憂,與王安商議。兩人湊二百兩請求挂雲谷放過魏四。曹一半沒想到二十兩會換到二百兩,他也是有誠信的人,立刻令久娃保護魏四兩年。反正這久娃不是做殺手的料,曹一半幹脆放他去鍛煉。
“如此大禮,魏四怎承受得起。”
王文言沒有說出魏四在他那次“賭博”中的關鍵作用,“你救了王公公的命,這點算什麽。還好你的人頭便宜,呵呵,我們還出得起。”
魏四凜然道:“以後若有用得到魏四的地方,隻管吩咐。”
說話間,一輛馬車過來,停在路邊,趕車者喊道:“可以走了嗎?”
兩人望去,莞爾一笑,是一身男裝更顯英俊潇灑的尤三妹。
車内楊留留掀開簾子,笑容嬌美,“魏四,你來趕車,讓三妹坐進來吧。”她二人隻以爲是魏四一人,故打算由他趕車。
兩匹馬,一輛車,五個人,很快分配好。楊留留、宋秀蓮坐車内,魏四趕車,尤三妹、久娃騎馬。
正欲與汪文言告辭,魏四卻見廣甯門内許多熟悉的身影晃動,想來是費千金、小三他們前來相送,怕惹傷悲,故遠遠送别。
一錦衣公子翩然而至,向尤三妹叮囑幾句,是丐幫青年長老梁達明。
魏四望過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馬車上了官道,魏四不禁回頭望去。陽光下的京城閃着金色的光芒,無比誘人。
這,不屬于我!
我,屬于哪?
走保定府、真定府,過順德、彰德,一路前行。貪玩的久娃有時興起駕車,魏四縱馬,倒也舒暢。晚上或住店,或露宿,随遇而安,五人關系在一路的交談中不斷加深。尤其是尤三妹,在不知不覺中與魏四說話的語氣已有明顯改善。
與入京時的凄慘相比,如今好上百倍。如此想來,魏四覺得在京這兩年還是有收獲的。
這日出陝州,到了少華山下華縣地界,酷日當頭,幾人商量暫到路旁酒肆小歇。
酒肆内客人挺多,大多男客,毫無顧忌地敞開衣襟,或扇着蒲扇,或甩動衣角,消暑降溫。見魏四等人進來,眼光都情不自禁地落在漂亮的楊留留身上。
三妹男裝,秀蓮打扮樸素,唯有留留裙裾飄飄,婀娜多姿,明豔無雙。
“夫人,坐。”尤三妹故意對楊留留道,以打消那些讨厭的目光。
“坐我這,坐我這。”左面一桌上坐五位漢子,一微胖光頭者色眯眯地大叫。
三妹頓生怒火,楊留留輕按她手,微笑道:“不要惹事。”
五人坐下,要了五碗寬面,慢慢食用。
“崔爺,人家不睬你。”那桌上有人故意道。
崔姓光頭臉色難堪,便要拍桌發火。
“崔爺勿怒,小店小本經營,經不起折騰。”掌櫃忙到桌旁,擺手不停。
光頭很不高興,高聲叫道:“我怒了嗎?快去把那個小妮子叫到我這,不然我可就真怒了!”
店内所有人都聽得清晰,膽小者顧不得食用下去,扔下飯菜錢便跑出,怕惹上是非。
那掌櫃慌忙來到魏四這桌,對他們道:“各位,你們的生意我不做了,快離開小店吧。”
魏四擡頭便要答話,猛然愣在那。掌櫃尖嘴猴腮,颔下一簇小胡子,不就是與鄭國泰前往老宅驅逐他們那位嗎?好像叫,叫皦生彩。沒錯,就是他,告發親生兄長是“妖書案”主犯那位。
“豈有此理!”尤三妹的火氣終于控制不住,先拍桌子怒道,“光天化日,吃個飯還不清淨。”
“那位崔爺……”掌櫃忙欲說出崔爺的厲害。他确實是皦生彩,當年因害怕鄭國泰追究責任,逃出京城,來到華縣,開了這酒肆。
“少華山一帶誰不知我們崔爺。”光頭的同伴大聲吆喝幫腔。
本站起的魏四坐下,輕聲道:“咱們還是走吧。”
楊留留、宋秀蓮跟着點頭。
尤三妹不肯,她望着正大口吃面,根本不管周圍情形的久娃,道:“久娃,你敢到他們那桌去不?”
久娃擡頭,邊咀嚼面條,邊抹嘴,“有什麽不敢。”人已離座,到了那桌旁,見桌上有牛肉,二話不說伸手拿起便吃。
那幾位一見,伸手去打久娃的手,但總打不到,幾下子過後,牛肉全進久娃肚中。
見如此,除了那崔爺,都叫罵着撲向久娃,想将他拿住。
“嘿嘿,嘿嘿。”久娃邊吃邊躲閃,還笑着,任他們怎樣追趕也碰不到他衣邊。
見鬧了起來,客人們都慌忙離座到了外面。
皦生彩叫嚷着:“别打了,别打了。”但無人理他。
崔爺見同伴連個小娃也拿不住,氣憤罵道:“不給你們點厲害,你們不知道崔爺手段。讓開!”大喝完,躍過去,右掌化刀,劈向久娃。
這招魏四見過,在重澤樓内,劉明便是憑此招闖出去的。
尤三妹也見過,在寺廟内,劉明用此招砍翻捕快,逃了出去。
兩人不禁一驚。
“姐,快救久娃。”楊留留一時焦急,向三妹喊道。
三妹一笑,“沒事,馬上有好戲看了!”
果然,久娃一彎腰迅速躲過這掌,左腿随即掃向崔爺。
可憐的崔爺由于用力過猛,收不住,“趴踏”一聲,龐大的身軀落在方桌之上。方桌支撐不住,四分五裂,崔爺實實在在地撲到地上,來了個“狗吃屎”。
“哈哈,好玩,好玩。”久娃拍着手掌一屁股坐到他身上。
就在大家注視這幕時,從屋外躍進一人,左掌化刀,迅猛砍向久娃。同一招數,在這人手上,較之崔爺豈止強了百倍,光那殺氣已讓所有人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