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不是偶然碰到,趙應元見到他,并笑着迎上去,“魏四,跟我回馬場!”
魏四正拉着大車,車上放着刷好的馬桶。道:“今日恐怕不行。”
“怎麽不行,就今日。”趙應元竟主動過來幫他拉車。
魏四隻好任由他跟着回到仁壽宮,向張遜請假。
張遜默默點頭,沒有拒絕。但他的心裏還是有些失落,因爲他今日專門包了馄饨。
徐進教、焦飛、李實一見魏四到來,興高采烈地相迎,将他請到夥房。
“把它搞定。”徐進教指着吊起來的一隻大狗道。狗未死,不過被迷暈了。
“我?”魏四驚愕地張大雙眼。
趙應元笑道:“剝了它的皮,然後炖上,這就是你的任務。”
魏四忙擺手,“我,我沒殺過狗。”
“殺狗和殺馬差不多吧,我來殺。你負責炖,行不?”焦飛已過去拿起菜刀。
“行。”魏四答應。
冬至吃狗肉是漢朝以來的習俗,隻是大家都是太監,吃狗肉壯哪門子的陽。
一大鍋狗肉炖好,散發誘人的香味。徐進教拿出一壇上等棗酒,大家痛飲痛吃。狗是從宮外百姓那偷來的,酒是從宮内禦膳房偷來的,都是不花錢的東西,盡情地食用吧。
狗肉的作用在酒精的催化下,在太監身上開始發散,趙應元提議出宮去找樂子。
徐進教自是堅決支持,焦飛和李實紛紛搖頭。魏四并未表态,他也想出宮,但和他們不是一路。
“好,我們三個去,你倆看家。”徐進教醉意闌珊,說話有點大舌頭。
魏四沒有推辭,随他倆出了宮,道:“我有其他事,不能和二位同行,還請見諒。”
“莫非魏四你藏着相好的?”徐進教“哈哈”笑道。
趙應元跟着道:“那好,我倆跟你去。”
把他們帶到莳花館,不是丢我的臉。魏四忙搖頭,“沒有的事。”
徐進教緊緊抓住他的手,“既然沒有就好辦,跟我們走,我們給你介紹個。”
魏四無奈地跟着來到石頭胡同,走過賈西西被殺害的地方,他的心中泛起些許悲涼。
勾欄場所的檔次從老鸨的裝扮中便能看出。貴富院的老鸨已五十多歲,濃妝豔抹,特别是那張嘴完全可以用“血盆大口”來形容。
“趙公子、徐公子。”然後望着魏四,“這位面生得很哪。”
“魏公子。”趙應元介紹,“讓小燕子來陪我們魏公子。我倆老樣子,賽西施和賽飛燕。”
聽這名字,盡是大美人。
老鸨有些爲難,“小燕子和賽飛燕兩個女兒正閑着,隻是我那賽西施女兒已在招呼客人。”
趙應元酒興正濃,當時就火冒三丈,“哪個吃了豹子膽的家夥,敢搶老子的女人。”
“是宮裏的史公子。”她到很客氣,全是公子。
“史賓?”徐應教傻眼。
“好啊,敢搶我的女人,要他好看!”趙應元已開始挽袖,有大打一場的趨勢。
魏四忙拉着他,小聲地道:“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換一個吧。”
趙應元哪肯,“不行,我就要我的賽西施。”
“我看也算了。”徐進教想起上次挨打的經曆,心有餘悸地道。
“是啊,趙公子,老身給你找個更好的。”老鸨也跟着勸。
還未醉到不省人事,說趙應元不害怕那是假的。但人家嘴上毫不退讓,“好吧,不能擾了大家興趣。等下次遇到,我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
“小畜生,你要把誰打得滿地找牙。”從内走出群人,當先者體胖魁梧,聲音洪亮。
趙應元剛想罵他多嘴,望過去霎時臉色蒼白,“舅舅,你怎麽在這。”
“劉公公。”徐進教和魏四忙低頭行禮。
“劉公公,若早知道他是你外甥,吃豹子膽我也不會打他呀。”劉吉祥身後五六個人,史賓赫然在列。
劉吉祥回頭擺手道:“這個你已經解釋過,雜家不會再計較。這小畜生惹是生非,教訓一下也是應該。”
原來,史賓在得知趙應元是劉吉祥的外甥後,便一直想找機會解釋。當他又聽說馬謙和劉吉祥的恩怨後,便請到此處聯絡感情。
“魏四?”最後過來位被兩個家丁攙扶的老人,驚詫望着魏四,卻是孫暹。
“義父。”魏四也很驚訝。他們怎麽混一塊了呢?
孫暹是史賓專門請來作和事佬的。所有這一切皆因馬謙那日對他說的那句話:“内官監是雜家的,讓你生你就生,讓你死你就死。”這句話的起因是史賓購進一件屏風未事先通知他。
“你倆跟我回去。”劉吉祥向趙應元和徐進叫道。魏四已不是他的人,他自是不管。
“這是公公義子?”史賓未見過魏四,問孫暹。其實見過,在挨打的時候。
孫暹笑道:“義子魏四,史公公多費心。”
“見過史公公。”魏四不失時機地向他行禮。
“好說,好說。”史賓大笑道。
孫暹對魏四道:“今日已晚便算了,閑暇時别忘記去問候你義母。”
“魏四明白,義父慢走。”
皆已離去,隻剩下魏四苦笑不得。
“魏公子,您還進來不?”老鸨問。
魏四沒有回答,轉身離去,方向是百順胡同。
到莳花館時已夜深,客人都已離去,大門緊閉,隻有那兩個紅燈籠散發黯淡的光。
魏四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反而很輕松地走回宮去。本就不知道該以何種理由見留留,本就不知道見後該說什麽,本就不知道她見到他後會有怎樣的表情,本就不知道……
這樣多好,根本不用去考慮這些,又了去自己心願。
夜色黝黑,冷風瑟瑟,隻有魏四的腳步聲打破空蕩長街的寂寞。他能打破曆史的寂寞嗎?
回屋時,張遜已睡。望着小桌上那碗馄饨,魏四有些感動,顧不得已涼,端起吃光。
很多時候友誼的增進是不用說出來的,一碗馄饨便可代表一切。
次日張遜未叫醒沉睡的魏四,一個人去清理淨房。他有一雙二十餘歲的子女,當年都在張府,自打被抄家後,便失去聯系。魏四不是他孩子,可他壓抑多年的父愛已完全投到他身上。
他未覺得累,隻覺舒暢。
魏四醒來後,見張遜已去工作,便主動到夥房去幫廚。看他翻弄炒勺的熟練動作,廚子田诏大贊不已。
田诏也是年初與魏四同時入宮的宦官,是禦膳房總管劉若愚八竿子打不到的親戚,花了不少銀兩才進來。他的廚藝實在不敢恭維,劉若愚便将他打法到這無人管問的仁壽宮。
張遜不愛吃他的菜,常自己到廚房弄點,田诏也不過問。
魏四不自私,反正宮裏也無幾人,便一道做掉,田诏樂得如此,在旁幫忙。
根據已有的材料,魏四整了紅燒雞塊,麻辣豆腐,燒香菇三道菜,又做了番茄雞蛋湯。
西番茄這時剛從番外傳入種植,一般作爲觀賞植物,很少有人敢食用。去年秋末地方上進貢入宮後,保鮮工作很差,已有些腐爛,便被扔到這裏。即使如此,喬滿忍不住拿勺嘗一口,酸中有甜,甜中有酸,大叫:“好美!”
魏四有些吃驚,因爲這道菜在現代實在平常。“沒吃過?”
“沒,從沒。魏四,你可以去禦膳房做主廚了!”田诏又嘗一口。
魏四笑笑,将每道菜撥了些,然後道:“你可以分給各房了。”
這一年田诏已胖得有些臃腫,樂呵呵地拿出個大碗,将番茄雞蛋湯倒滿,“太美了,我要多喝點。”
張遜回來後,見到香噴噴的飯菜,不禁懷疑地問:“夥房換人了?”、
魏四拉他坐下,“張叔,您老忙碌一天,魏四過意不去,便去夥房活動了一下。”
“你還會燒菜?好,我嘗嘗。”張遜夾起一塊雞肉放入嘴中。咀嚼幾下,贊道:“好吃,好吃。當初我在張府也未吃過如此美味。”臉上雖沒露出笑容,但心裏美滋滋的。
這句可是無上的贊譽。張居正生活腐化奢侈,論起吃來,他說第二,連萬曆皇帝都不敢稱第一。也正因爲這種高調,張家才落得悲慘下場。
無論是曆史還是現代社會,功高蓋主的人下場都不怎樣。
你做得再好,也是我的功勞。雖然都是先皇的老妃子,已無什麽大用,但田诏還是說這些菜是自己燒制,将贊譽攬于一身。
老年人更愛清淡的,對番茄雞蛋湯贊不絕口,連連說這道菜要多做。
次日,當魏四從偏門進入慈慶宮時,遠遠地看見兩個背影,王安和汪文言。兩人激烈地交談着,腳步很快,前去西房的李選侍處,太子朱常洛在那。
魏四猶豫下,便先去了西房。還未走到,卻見太子與他二人神情焦急地走出,去向寝宮。他們進去後,王安馬上讓内侍韓本等人守在外,顯然有大事相商。
魏四進入西房,遇到李選侍在兩個宮女攙扶下走出,肚皮微隆,已有孕相。
“趕緊去太醫院請禦醫替本宮檢查一下。”李選侍對宮女道。
一宮女笑道:“希望小主生個皇孫,讓那王才人也不好得意。”朱由校的生母因爲生了皇孫,在皇太後的施壓下,已爲才人。
兒子不被老子喜歡,兒媳婦生個兒子又能好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