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擦背的年輕人慌忙加了力道。
孫暹笑道:“到底年輕啊,雜家這身老皮是禁不起重折騰了。”
劉吉祥“哈哈”笑聲,“出宮一身輕。公公可以安享晚年,不似雜家,還得折騰幾年。”
“你呀,脾氣要改一改。”孫暹倚老賣老地勸道,“聽說你前些日子和田義有些摩擦?”
“還不是因爲他。”劉吉祥指指立着的小太監。
“哦?”
劉吉祥叙述道:“這小子出宮去逛窯子,喝得酩酊大醉,回宮時被田義碰上,就打了幾闆子。”
太監逛窯子?
在那時太監逛窯子是很平常的事,窯姐們也喜歡。你想啊,不用怎麽費力就能得到銀兩,何樂而不爲。最著名逛窯子的太監是劉瑾,他不僅自己去,還把正德皇帝也拉下了水。
怪不得屁股紅腫,剛才在浴池裏不坐,蹲着。魏四側目向下瞄了他一眼。
小太監雙目一瞪,很是氣憤。
“哈哈,那應該罰啊。”孫暹道。
劉吉祥道:“雜家的人要處罰也得雜家親自來罰,他要罰也得經過雜家同意啊。就因這,跟他争執兩句,他便訓斥雜家不約束手下。”
老道的孫暹看出奧妙,“這小奴才是你什麽人啊?”
“我是他外甥。”小太監幫忙回答。
“哈哈,怪不得呢,我說誰能讓我們的劉公公如此上心呢。”
劉吉祥仰頭瞪了小太監一眼,“多嘴。”
屋内安靜下來,隻有擦背的毛巾與皮膚接觸發出的“吱吱”聲響。
“啊。”擦背工擦到劉吉祥的腳面,他感到奇癢,腿一擡,将擦背工踢倒在地。“不知道爺怕癢嗎?新來的啊?”劉吉祥大罵。
給孫暹擦背的老漢慌忙道:“大爺莫怪,他是新來的,不知規矩。”
“是啊,爺,小的會小心的。”擦背工站起十分溫順地哈腰緻歉。
小三?!魏四看着那張年輕的臉,心中驚呼。氣霧彌漫在房間,莫非認錯人?魏四揉揉眼睛再看,沒有認錯,确是穿越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個朋友小三。
小三不想丢掉這個工作,拿着毛巾,邊陪笑臉邊又走過去。
“你小子會不會擦背?”小太監走過去,擡腳踢向小三。
小三躲閃不及,又被踢倒。
魏四怒火中燒,握緊拳頭便欲去打那小太監。
這時孫暹用緩緩地語氣勸道:“算了,别影響了好心情。老張,給劉公公換一個。”
給他擦背的老張忙過去拉起小三,道:“我剛怎麽交代的,劉公公的腳心不可碰,怎麽就忘了呢!”
說過嗎?小三滿心委屈地被拉了出去,未看見那邊的魏四。
小太監還在那罵罵咧咧,劉吉祥道:“應元,别沒規矩,孫公公說換那就換,你給我站回去。”
“哼,不知死活的家夥!”小太監這才搖搖晃晃地走回。
魏四真想一拳打到他那張狗仗人勢的嘴臉上,強忍着未出手,因爲這将影響到自己的前程。
很快老張帶着另一個擦背老漢進來,“公公,老李的手藝你知道的,肯定讓你滿意。”
“這次就算了,若下次再發生,爺就拆了這澡堂。”劉吉祥怒氣未消地道。若他知道這澡堂的一半産權就在前幾日被馬謙購買,說不定等不到下次,現在就給拆了。
走出浴室,雖說開春的冷風依舊嗖嗖,但浸過熱水澡的皮膚并不覺得冷。孫暹又向劉吉祥唠叨起魏四的事,劉吉祥不耐煩地擺手,“包在雜家身上了!”
魏四惦記小三,但不方便說出,直到把孫暹送回府上,方又重新跑回海波寺。
“小三,小三呢?”他看到迎接客人的夥計,急忙就問。
夥計認出他是剛才随宮裏大太監來的人,很友好地問道:“公公問的是哪個小三?”
魏四答道:“就是在你們這給客人擦背的小三。”
“擦背的?”夥計想了想,搖頭,“我們這擦背的人有很多,除了老張和老李在這有些年頭了,其他人是換個不停。公公,要不你進去問問吧。”
也許剛才那個擦背的老漢知道。魏四又來到那間房,推門而入,正在擦背的老張和客人吓了一跳。
“老張,小三在哪?”
“你是哪個?”老張疑惑不已。
“哪來的臭小子,給雜家轟出去。”趴着的客人已盡五十,臉上白皙無毛發,聲音尖刻,也是老太監。
那邊立着的兩個太監立刻沖過來,指着魏四,“快些出去!”
魏四隻好退到房外,焦急地等待着。
過了會,老張給客人擦好背出來埋怨道:“差點惹惱馬公公。你找誰?”
“小三。”魏四忙道,“就是方才給劉公公擦背的那個。”
“你是說他呀。”老張道,“他來這才兩天,剛才已經被給趕走了。”
“爲什麽?”
老張覺得很正常,“這有什麽?自從馬公公入主這後,這才幾日,已經趕走好些了。那個小三手藝差,又得罪客人,實屬正常。”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嗎?”魏四急切地問,得到的回答是搖頭。
出了海波寺,魏四在附近尋找會,未發現小三,惆怅不已,失望地轉回海波寺門外。
不覺日已落山,天空漸漸暗淡下來,進入寺内的客人也陡然增多。
一架馬車停在門前,下來鄭貴妃親信太監龐保和劉成。“龐公公,劉公公,快裏面請。”夥計趕緊相迎。
“馬公公。”兩位正欲進入,恰好遇到出來的内官監掌印太監馬謙,也就是魏四尋小三闖進去時正擦背的那位,連忙行禮。别看這兩位依仗貴妃,驕橫無比,但也很識相,對内宮這些實權人物相當恭敬。
馬謙自是認識這兩位。雖年齡和級别比自己低了許多,可身後人是鄭貴妃。很客氣地滿臉堆笑,“兩位請入内盡情享用。”然後大聲對夥計道:“這兩位公公的費用算雜家的。”
“豈敢,豈敢。”龐保、劉成受寵若驚。嘴上這麽說,心裏卻甭提多高興了。
“後會有期。”馬謙離開上了他的馬車向皇宮而去,今夜他當值。
兩人脫盡進入浴池,龐保很得意地道:“這馬謙倒也很識相,知道咱們是萬安宮的人,主動巴結。”
劉成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這海波寺已有一半屬于他,而中間給他牽線的人是誰?”
龐保搖頭。
劉成壓低嗓音,“是國舅。”
國舅是指鄭國泰,龐保恍然大悟。
“對了,龐兄,那個小妮子整妥了沒?”劉成問。
龐保更是得意地大笑道:“哈哈,早已服服帖帖。”
劉成恭維道:“呵呵,還是龐兄有辦法。”
有個屁辦法。龐保心裏罵道。不知怎麽回事,一見到宋秀蓮,他就沒有辦法,似乎她注定是自己的克星。罵吧,看着她清秀的臉龐,說不出口;打吧,望着她細皮嫩肉的,又舍不得。直到現在兩人還未同房。不過讓他欣慰的是宋秀蓮已承擔起家庭女主人的責任,幫他收拾房間,洗衣服等等家務做起來很是麻利。
魏四又在外呆了會,才罷休離開。小三你個小子,跑哪去了?
馮夢龍的辭呈得到批複後,他隻與楊守勤告别後便離開了京城。魏四在楊府用餐時才知道這個消息,但未怪罪馮夢龍。畢竟自己與他還是差了幾個檔次。
“入宮的事如何了?”楊守勤關心地問。
魏四道:“應不成問題。”
楊守勤擔憂地道:“據我所知,今年内宮不會招太多人,魏大哥還是要盯緊點。”
在一旁繡花的黃翠雲責怪丈夫,“魏大哥若入不了宮,豈不更好?”
“也對,也對。”楊守勤忙點頭,“那樣就可以到我府上來了。”
魏四很感激這對夫妻,笑道:“那是必須的。”
楊守勤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魏四。“馮先生說讓你幫忙送給留留姑娘。”
看來大才子對楊留留還是有所交代的。魏四接過。
離開楊府,魏四來到百順胡同内的“莳花館”。老鸨見是他,倒也很客氣,“今晚的裝束比那日要好很多呢。”
魏四穿着楊守勤夫妻相送的長衫,頭纏儒巾,雖不華麗,卻很整潔。加上他自身寬闊的骨架,很有派頭。“我要見留留姑娘。”
“馮大才子呢?”老鸨向他身後張望。
魏四直言相告,“馮先生已離開京城,有封信需交給留留姑娘。”
老鸨驚奇不已,“啊?他已經離開了?”接着又露出失望的神色。馮夢龍與侯慧卿的故事給這“莳花館”吸引了很多風流才子呢。
“把信給我吧。”老鸨伸出白嫩略肥胖的手。沒有馮才子,你什麽都不是,她不想魏四進入。
魏四搖搖頭,“馮先生交代讓我交到留留姑娘手中。”
馮夢龍有這個交代嗎?沒有。魏四是想多看幾眼這位極似賀美麗的大美人。那清澈瞳孔,那彎彎柳眉,那深情的演奏似在幾百年後,又似在幾百年前,如此深刻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