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妹走到中央,“張大人,此非打架滋事或聚衆鬧事,這類一般糾紛本該由我們順天府管,怎算費心呢。”
“這位想必就是名滿京城的‘神捕三妹’吧,漂亮,果然漂亮。”崔孝鳴走過來獻媚地盯着三妹。
“你是何人?”尤三妹被他目光盯得很不自在。
張鳳翔忙輕聲介紹,“他乃首輔沈相國的外甥崔孝鳴公子,在京城也是大大的有名。”
尤三妹避開他的目光,對張鳳翔道:“張大人,我大明律法‘輕則輕罪,重則重罪’隻以罪論處,不以身份地位而變。”
“三妹,我可沒犯罪。”崔孝鳴親熱地稱呼。
尤三妹有意露出腰間的禦賜金牌,道:“沒犯最好,犯了決不輕饒。”
崔孝鳴嬉皮笑臉地道:“那是,那是。”
看到金牌,張鳳翔有些忌憚。雖然皇上已多年不上朝,雖然皇上可能不認識自己,雖然他是首輔沈一貫的學生之一,但萬一這小丫頭在皇上那告一狀,萬一皇上再心情不好,還是會有些麻煩。“既然尤捕頭來了,那咱們就合審此案吧。”
尤三妹點頭同意,然後轉向魏四:“你方才有話要說,請說吧。”
“這件事是鐵闆釘釘子,三妹,就别再浪費時間了。”崔孝鳴笑着走到她身旁。
“官府辦案,你有什麽資格插嘴。”三妹妙目一瞪。
“好,好。”崔孝鳴退到一旁。心想物證人證都在,你還能翻案不成。
魏四決定翻案,爲自己洗脫罪名。走到徐掌櫃面前,問道:“掌櫃,你确定昨日所見之椅非今日這張?”
徐掌櫃不願意回答,未吭聲。張鳳翔在旁厲聲道:“回答。“
徐掌櫃隻好答道:“自然,絕對不是。”
“昨日那椅與今日之椅有何區别呢?”魏四追問。
“形狀、款式、顔色、新舊程度完全一緻,但昨日那椅乃真紅木所制,并且姜子牙、諸葛孔明、魏征都曾使用過,價值連城。”徐掌櫃頭頭是道,與先前所說一緻。
魏四點點頭,走到那三位公子跟前,問吳公子,“公子,你說那太師椅乃祖傳之物,敢問從哪代傳下的呢?”
吳公子豎起大拇指,“是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反正是我家老祖宗傳下來的。”
崔孝鳴譏笑道:“要不你去問他家祖宗吧,誰會知道那些。”
“那你祖宗一定姓吳,對吧。”魏四不理他,繼續追問。
吳公子不屑地道:“廢話,當然姓吳。”
魏四笑了笑,胸有成竹,走過去對張鳳翔和尤三妹拱手道:“張大人、尤捕頭,你們可要爲小民做主,他們設局敲詐小民。”
“休要胡言亂語。”崔公子幾人厲聲道。
“你若亂說話,可是要治罪的。”張鳳翔大聲喝道。
尤三妹卻道:“你可有憑據?”
魏四冷冷笑了下,又到徐掌櫃面前,“你說那太師椅姜子牙、諸葛孔明、魏征坐過,真是可笑。這三人中最晚的魏征也是唐朝人,可太師椅起源于南宋,真叫人不可理解。”
“誰說太師椅起源于南宋?你這明顯是爲了脫罪瞎扯。”崔孝鳴在旁咆哮。
魏四走近太師椅,手握椅的托首,“太師椅由交椅發展而來,兩者最大的區别便是這托首。南宋奸相秦桧有一次坐在交椅上,一仰頭,頭巾脫落。下人吳淵看在眼裏,爲讨好秦桧,命人制作一荷葉托首安在椅圈上。太師椅便由此産生,之前的所有椅子都無這托首。敢問徐掌櫃,這姜子牙、諸葛孔明、魏征莫非重現人間,坐了這太師椅?”
徐掌櫃一句話也說不出,偷眼望向崔公子,尋求幫助。
崔公子故意瞪他一眼,裝作生氣地道:“徐掌櫃,你看你這眼神,我們不知道這太師椅起源于南宋,也就罷了,你怎麽也不知呢。”
“對,對。”徐掌櫃忙點頭,“我聽這位吳公子說那些人坐過,便誤以爲是真的。”
“那張太師椅是不是秦桧坐的那張啊?”崔公子引導。
徐掌櫃一聽這話,馬上反應過來,“不錯,昨日那張便是秦桧坐過的那張。”
“你确定?”魏四盯着他。
徐掌櫃很堅定地道:“沒錯,确定是那張。”
魏四轉過去對張鳳翔和尤三妹道:“其實那張太師椅确實傳到了本朝。”
“你們看,我說吧,昨日那張肯定是秦桧坐的。”崔孝鳴又來勁了。
吳公子跟着道:“是啊,是啊,确實是那張。”
“洪武皇帝開國創朝時期有個非常有名的大臣,官至相位,名劉基劉伯溫,大家一定知道吧。”魏四突然說起其他。
“這個誰不知道。”崔孝鳴不屑地道。
魏四道:“有個富商爲讨好劉基,便買了那張太師椅送給劉基。劉基倒不拒絕,欣然接受,然後親自揮斧劈成數截,扔入爐中化爲竈火。洪武皇帝知道後問他爲何這樣做。劉基答‘臣怕臣的臀沾上奸氣,腹中污物不肯洩出’。”
“哈哈。”許多人笑出聲來。
“洪武皇帝大悅贊道‘劉愛卿真乃朕之良相’。”魏四把故事講完。
寂靜一片。
“徐掌櫃的意思是劉基大人欺瞞了洪武皇帝,欺瞞了天下百姓,留下了那張太師椅?還是洪武皇帝不辨黑白,混淆是非?”魏四反問。
這兩個選擇都是不能選的,那可是掉腦袋的事。無人站出來回答。
“既然這太師椅非那張,吳公子說乃家傳之物,咱就暫且相信。”魏四已到吳公子前。
吳公子像抓到救命稻草,忙不疊地道:“沒錯,是我祖上家傳之物。”
“這張太師椅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可以坐的,莫非吳公子有做過太師的先祖?”
“是啊,有。”吳公子道。
魏四冷笑道:“有嗎?據我所知是有個吳,但它是張士誠的吳國,難道吳公子先祖不姓吳姓張?”
就算是這樣,誰敢承認啊。那張士誠可是咱開國皇帝的死對頭。
“張大人、尤捕頭,小民的話講完了,請二位大人替小民做主。”魏四走回先前位置,站到費千金三人身前。
“徐掌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張鳳翔面子挂不住,厲聲喝問。崔孝鳴他不敢問,隻好撿軟的捏。
我怎麽知道怎回事啊,他們讓我怎麽說我就怎麽說啊。徐掌櫃低頭偷望主謀崔孝鳴。
崔孝鳴見此計落空,隻好笑着說:“哈哈,原來是場誤會!徐掌櫃,你可要看清楚,這椅子到底是不是昨日那張。”
徐掌櫃看也不看,馬上道:“是,是昨日那張。”
“誤會,誤會。”崔孝鳴轉向張鳳翔和尤三妹,“兩位大人,原來是場誤會,都是這徐掌櫃不看仔細就胡說,差點冤枉了魏四。”
“是場誤會嘛,好,好。大家都别吵了,都回去吧。”張鳳翔應和。
尤三妹譏諷崔孝鳴,“崔公子,你這個誤會可真深呢,從周朝誤會到今朝,上下一千多年。”
崔孝鳴尴尬地笑道:“還好,還好,誤會都已解除。魏四,你們可以走了。”
魏四不但沒走,反而向前向他伸出一隻手,“工錢。”
“淳夫,爲何還不付人家工錢,難道你想在兩位大人面前賴賬嗎?”崔孝鳴瞪着吳公子。
吳淳夫隻好從懷裏掏出十兩銀子交給魏四。他沒有什麽背景,兩年前,做商人的父親病故,他轉賣家産來到京城,結識了崔孝鳴和魏廣徽兩人。他二人可都是背景雄厚的衙内式人物,爲了巴結他倆,幾乎每次開銷都是可憐的吳公子埋單,眼看存額越來越少,本想趁這機會好好訛上一筆。誰知倒貼十兩,他的心好痛。
“多謝兩位大人替小民做主。”魏四拱手行禮後帶着費千金他們上了馬拉大車離開。
“魏四哥,你知道的真多,連太師椅的來曆都知曉。”費千金欽佩地道。
魏四淡淡地道:“我家裏有張太師椅。”
費千金三人羨慕不已。太師椅在當時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魏四不由地感激現代社會的自己。那日在古董市場見一太師椅十分尊貴,便去問價。賣主對太師椅的曆史了如指掌,把來曆和發展的過程全盤告訴了他。
“劉基也厲害,劈椅燒火。”費千金又道。
魏四淡淡地道:“有些事隻要你說的象真的,那就是真的了。”
“難道是假的?”三人驚訝不已。
魏四終于露出今日第一絲微笑,“你們覺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四人興高采烈地回到家,笑容瞬間消失。去買年貨的劉應選和小文、小武被打得渾身血粼粼的,躺在地上。
“怎麽回事?”魏四關切地問。
劉應選哭喪着臉道:“是洪七通他們幹的,還搶走了那些銀兩。”
年齡小的小文和小武早已疼得直流淚,“魏四哥,你要爲我們報仇!”
“報仇是次要的,把銀兩搶回來才是。”劉應選道。
魏四見除了老範三人,其他人都不在,忙問:“其他人呢?”
劉應選答:“去找洪七通他們理論去了。”
“胡鬧!”魏四站起,向外奔去。費千金三人忙跟着跑出。
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就不能讓我魏四舒服兩天嗎?
黑雲壓城,寒風凜冽,又将落雪,今年冬天的雪特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