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妹緊了緊罩在外的袍子,輕聲道:“快了!”
“不會要在這挨一夜的凍吧?”有人說話的聲音有點顫抖,因爲寒冷。
去年追捕一個殺人犯時,尤三妹來過這裏。此廟本也紅火,元末受戰火之害,被毀得隻剩殘缺的外殼。至今也未修複,廟裏隻有兩個殘度晚年的老道士。
“有人!”尤三妹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
很快,馬車到了廟前,劉明下車,給馬夫銀兩後道:“不用等了,回去吧。”然後進到廟内。
他怎會來這?尤三妹驚奇不已。
這時,兩人從遠處跑來,是費千金和劉應選。兩人尋找到一避風處,隐蔽起來,盯着廟。
尤三妹悄無聲息地到了他倆身後,問:“你們怎會到這?”
突然的聲音吓他倆一跳,見是三妹,指指廟道:“跟過來的。”
“誰讓你們跟的?”
費千金不說是魏四,“我們自己。”
“之前來過吧?”三妹猜測。
劉應選答道:“前夜他也來過。”
怪不得魏四給出這地點,原來已知曉。
“你倆在這呆着,别亂動。”尤三妹下完命令縱身到了廟前,一個騰躍過牆入廟。捕快們跟着到了牆邊,握刀相待,等候三妹的召喚。
見一房有光,尤三妹毫無聲息地靠近窗邊窺看。裏面五人,廟裏兩個老道士,剛進來的劉明,還一個腰間挎刀的魁梧壯漢,餘下那一人身肥體胖,似是孫府中人嘴中叙述的廚子餘濠。
“官府已去崆峒山打探你的消息,你必須躲起來。”劉明對壯漢道。聽這話,此人應是汪俊。
胖子在旁道:“我也得躲啊。劉總管,那些東西趕緊處理掉,大家把錢分了,各奔東西,不是很好嗎?”
劉明搖搖頭:“現在風聲這麽緊,佐佐木一直不敢來提貨。我的意思是貨先藏在此處,由他二人保管,你倆暫時避到南方,待貨錢到手,再分給你倆。”
“給他倆?”汪俊指向兩個老道士,“我看你瘋了吧。若他二人私自賣掉後跑路怎麽辦。”
“我們不會的。”兩個老道士表态。
劉明冷笑道:“隻怕除了那個日本商人,無人敢接收這些。”
“我冒着殺頭的罪放蒙汗藥,被官府捉拿,不拿到錢我堅決不離開這裏。”胖子道。尤三妹已斷定這人就是餘濠。
“你不肯走?”劉明盯着他問。
餘濠在他的目光下,打了個寒顫,但仍不改口,“不拿到錢我不離開這裏。”
劉明背過臉去,滿含深意地道:“現在暴露的隻有你,你若不離開京城,萬一落到官府手裏,我們可都保不住啊。”說完,向汪俊使個眼色。
餘濠似乎聽出點什麽,慌忙喊道:“我走,我走就是。”
“就怕你直接走去衙門。”劉明冰冷的話音剛落,汪俊的刀已出鞘,迅猛砍向餘濠。
“你們要殺人滅口!”中了一刀的餘濠喊着向門外跑去,剛跨出一步,汪俊已擋在面前,刀狠狠戳進他的胸膛,鮮血噴湧而出。
在外的尤三妹握緊軟鞭,正欲沖入,裏面的形勢又出變化。看似毫無功夫的劉明猛然左右雙拳同時出手,各取兩個老道士的太陽穴。
已被吓呆的兩個道士本就老邁,反應遲鈍,哪會料到這兩拳,叫聲“啊”便倒地。劉明跟着又各補兩掌,兩人斃命。
“師叔,爲何殺他倆?”汪俊問。
劉明冷笑一聲,道:“他二人本就是被我脅迫,遲早會出賣我們,必須得死。你已回不去崆峒山,不如幹脆便在這廟裏替他倆做道士。”
汪俊踢了下腳下的屍體,“少了他們三個分贓更好,師叔妙計。”
“稍後你把他們的屍體燒了,不要留下痕迹。”劉明又囑咐,“這樣有了魏四做替罪羊,又找不到餘濠,我再催促官府早些結案,咱們就安全了。”
“但我總不能在這避一輩子吧。師叔,還是應該趕緊把那些東西脫手才是。”
劉明得意一笑,“其實我已經與佐佐木約好,三日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放心好了,師叔不會讓你在這受苦的。”你也已經暴露,我怎能留下你。他心中早已盤算好,貨出手之時便是汪俊喪命之刻。
尤三妹決定行動,手往嘴邊一放,一聲清脆的口哨召喚廟外捕快,自己已率先踹門而入。
劉明和汪俊心中一驚,同時大叫:“什麽人?”
“劉管家,不認識了嗎?”尤三妹冷冷地道。
劉明見是她,知事已敗露,突然指着汪俊道:“尤捕頭,你來得正好。汪俊和餘濠勾結作案,被我找到,快助我抓他。”
捕快們已沖入房間,将他二人圍住。
尤三妹道:“有什麽話到衙門去說。”
“好,好,到衙門去說。”劉明慢慢走到汪俊身後,猛力将他向尤三妹推去。
汪俊心想幹脆來個魚死破,趁勢拔出刀劈了過去。
三妹軟鞭出手,将砍來的刀一纏,輕輕一甩,汪俊脫手,刀落地。三妹不作停留,緊跟着軟鞭打向他脖頸,汪俊躲避不及,中了一鞭。
趁這當兒,劉明已向外躍去,同時伴着崆峒派絕招“奪命拳”。擋在前面的捕快連中他拳,紛紛避讓,他沖到門外。
尤三妹見他逃出,向汪俊又是猛力一鞭,逼得他退後幾步,絆在餘濠肥胖的屍體上,仰面倒下。
“将他拿下。”三妹一聲厲喝後,縱身追趕劉明。
廟外的費千金和劉應選見捕快們沖入廟内,心中大喜,站起向廟走去,正碰到沖出的劉明。
“看你往哪裏跑。”兩人撲過去,緊緊抱住劉明的腰。
劉明殺機已起,雙掌向兩旁砍去。汪俊喊他師叔,因爲他是崆峒派老掌門的關門弟子,他的“奪命拳”和“奪命掌”在崆峒派可以排在前三位。
費千金和劉應選兩個隻會使蠻力的普通人怎能擋得住這掌,頓感脊梁疼痛,骨頭似斷裂,隻好松手。
劉明正欲在下殺手,見身後尤三妹追來,慌忙逃去。
尤三妹又追了一段,沒有追上,方才作罷回到廟中,汪俊已就擒被捆。厲聲喝問:“贓物在哪?”
汪俊低頭不語。
“搜!”三妹下令。不一會,便在一間破屋内找到那些物品。
尤三妹給手下分配任務:“把犯人和贓物看好,天亮押到衙門。”來到廟外,見費千金和劉應選還在地上打滾喊疼,又招來兩個捕快,“帶他倆去治傷。‘
“這都夜裏了。”捕快道。
“那就先弄到廟裏,天明再送去。”
顧秉謙望着被押的汪俊和三具屍體,還有那些失物,吃驚不已。尤三妹便将經過叙說了一遍,最後道:“可惜讓劉明跑了!”
原來他才是真正主使。顧秉謙心想。怪不得一直拿孫公公壓我,讓我早點結案。“原來是這樣,尤捕頭,你又立一大功!”
“真正立大功的不是我。”尤三妹低頭道。
“不是你,會是誰?”
“魏四。”
顧秉謙不解,“他在獄中,如何立功?”
尤三妹苦笑道:“若沒有他的指點和線索,我又怎會這麽快破了此案。”
“三妹。”顧秉謙突然很客氣地喊道,“有些事情不能說出的,你明白不?”
“爲何?”
“你想人是你抓的,我審的,現在證明他是冤枉,我倆的臉面已經無光。若再說出他在此案中立了大功,我倆還有何顔面在這順天府?”顧秉謙很委婉地解釋。
尤三妹無法反駁,因爲她是神捕。現在抓錯了人,破案還是靠這人,她确實無法擡頭。
“所以,在我們順天府上下共同努力,抽絲剝繭,一絲不苟地盡力追查下,方破此案。”顧秉謙道,“至于魏四,隻是由于舉報人的證詞有誤,抓錯人而已,釋放便是。”
尤三妹沒有吭聲,顯然已默認。
由于費千金和劉應選受傷暫時無法動彈,小馬、小虎等人來到大牢攙着魏四回家。
尤三妹在獄外看着這一切,沒有露面。
馮夢龍、楊守勤來到時,魏四已離開。聽說被釋放,兩人驚喜着去往魏四住處。
“兩位大人如此興奮,這是去哪?”正要到順天府辦事的汪文言恰好碰到,忙施禮。
“你是?”兩人不識汪文言。
汪文言笑道:“在下一介布衣汪文言,兩位自然不識。可這位是大名鼎鼎的才子馮夢龍大人,這位是今科狀元楊守勤大人,文言可不能不識。”
“客氣,客氣。幸會,幸會。”兩人還禮。
“能讓兩位大人如此高興的事必定不是小事。”善言辭的汪文言道。
馮夢龍大笑道:“事事無大小,喜憂在心中。汪兄台,告辭。”
汪文言笑着向衙門守衛遞上拜帖。不一會,顧秉謙匆匆走出道:“老師的女婿來到京城,爲何不早些與我說?見外了吧。”他當年入朝爲官時曾拜于玉立爲師,雖然于玉立對他沒甚好感,但礙于面子,勉強接受。
“府尹大人公務繁忙,汪某豈敢叨擾。”在汪文言眼裏,他接觸的人沒有好壞善惡之分,隻有一種人: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