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妹令獄頭打開牢門,走到魏四跟前,道:“你若仍不交代,将會受更大的罪。”
“我沒做,交代什麽!”魏四艱難站起,對着她聲嘶力竭地喊道。他迫切地需要發洩心中無限的怨氣。
尤三妹沒有被他吼住,淡淡地一絲笑容,不知是譏諷還是可憐,“五件景德鎮瓷瓶,兩大盒高麗人參,六件波斯的駝毛棉衣,還有兩把日本國的寶刀,包括刀架,另有珍珠瑪瑙數件。餘濠一個人是無法在那麽短時間拿走的。”
“拿不拿得走和我有什麽關系!”魏四歇斯底裏地大喊道。
“當然有關系,因爲孫府所有的人都說你入孫府别有用心。更何況除了餘濠和你,其他人當夜都被**迷暈,怎麽作案?”尤三妹似乎想從另一面撬開魏四的嘴。
魏四猛然想起汪俊,瞪着尤三妹:“别忘了還有一個人,護院教頭汪俊。”
“他早于半月前回崆峒山,沒有作案時間。”
魏四苦笑道:“既然我能被定爲嫌疑人,他又爲何不能未回崆峒山,與餘濠裏應外合實施作案呢?”
魏四的話提醒了尤三妹,“倒是有這個可能,這個問題被我忽略了。你在這好生呆着,待我查實後再與你計較。”
魏四倒想好生呆着,可是立功心切的顧秉謙怎能讓他好過,連續三日被帶到大堂審問。魏四自是不服,大喊冤枉,結果每日都被打得皮開肉綻方才扔回牢房。三日都未見到尤三妹,或許真的去甘肅崆峒山調查汪俊了。
“起來,有人看來看你了!”老頭開牢門,喊道。
會有誰來看望我呀,也就是費千金、劉應選他們。
“魏四哥,我們來看你了。”果然走進費千金和劉應選。沒搜出贓物,這些人和孫府也無甚關系,守在附近的西門兵馬司士兵兩天前就已撤離。
“還有我呢。”外面一人掏出些碎銀給牢頭,提着竹飯籃走入,卻是大才子馮夢龍。
魏四驚訝不已,“你,你怎麽來了?”
馮夢龍把飯菜和酒擺在魏四面前,“小老弟,那日我急着去翰林院,還未感謝你呢。今日去尋你,聽說你被關進了順天府的大牢,便弄了些酒菜前來探望。”
“豈敢,豈敢。”魏四想站起,但疼痛難忍,隻好又坐下。
費千金和劉應選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大罵道:“這些狗東西,下手這麽狠。”
“哈哈。”馮夢龍卻大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志,勞其筋骨……”
魏四苦笑跟着,“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弗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這段他還是很熟的。
馮夢龍很是吃驚,“小老弟長相彪悍,看似粗俗之人,不想這些古語卻記得如此清晰。真是粗中有細,讓人佩服。”
魏四不敢在這位大才子面前擺譜,忙謙虛地擺手。三日未食,饑餓難忍,魏四毫不客氣地狼吞虎咽起來。
“馮大人,魏四哥沒有犯事,爲何要被關被打,你可要爲他做主。”費千金在旁道。
馮夢龍歎口氣道:“我隻是翰林院小小編修,哪有那個能力。不過我相信小老弟如果是含冤入獄,必有昭雪之日。窦娥這麽大的冤情都得以平反,小老弟此事更不用說。”
我不能束手待斃。邊吃邊在思索的魏四對費千金和劉應選道:“你二人去給我辦件事。”
兩人點頭,“魏四哥你快說,上刀山下火海我倆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你倆回去後挑幾個機靈的,一起到孫府附近,給我把那個管家劉明盯死了。他去了哪裏,和什麽人接觸,都要記得清清楚楚。”魏四道。
“夜裏也盯嗎?”劉應選問。
魏四點點頭,“關鍵是夜裏。你倆要安排好,十二個時辰都要盯死,并且不可被發覺。”
兩人握拳,“放心。”
馮夢龍來了興趣,“我能幫你做什麽呢?”
魏四笑道:“馮大人面子大,你每天給我送吃的來,順便把他們的消息傳給我便可。”
“好說,好說。”馮夢龍爽快答應。
馮夢龍、費千金、劉應選三人剛走,進來顧秉謙。牢頭立刻向他說翰林院的馮夢龍大人曾經來探過監。
“沒想到你這樣的粗俗之人竟有翰林院的朋友。”顧秉謙嘲笑般走到魏四前。
魏四把頭扭過去,不願意看他那張醜陋的臉。
顧秉謙的語氣很是溫柔,“魏四啊,我也不想再打你,你還是快點招供吧。”
魏四仍不吭聲。
“本官知道你隻是從犯,隻要你說出餘濠和贓物的藏身之處,本官會對你從輕發落。”高高在上的順天府府尹大人的語氣溫柔的像隻小貓。
這也不能怪他,他太想早些破案,給孫暹一個滿意的結果。因爲在官場這麽多年,由于宮裏宮外無人,升遷極慢。這就是機會,一個與秉筆太監交好的大好機會就在眼前,他不能放過,他要抓住。
魏四終于開口,“大人,我不知道,你讓我如何說。”
顧秉謙目露兇光,又趕緊改變,依舊很溫柔。“你先交代,你就立功,到時候本官會爲你做主,不但不治你罪,還會給你獎賞。你可要考慮清楚。”
“可我是真不知道啊。”魏四冤屈地道。
怎麽這麽愚笨。顧秉謙幹脆挑開天窗,“餘濠與你合夥劫了那些财物後,便抛下你遠走高飛,真相是不是這樣?”隻要有了元兇,便可以先結案,再通緝兇手,也算是個不錯的結果。
魏四搖頭不停,“我不知道。”
顧秉謙見這位柴米不進,油鹽不侵,心生怒火,“那就打到你知道爲止。”甩袖而去。
說到做到,魏四跟着連續挨了三日闆子,連坐着都不能,隻好趴着。
馮夢龍每日給他拿來飯菜,并告知費千金他們跟蹤劉明的結果。
“多謝馮大人!”趴着吃飯的魏四艱難地表示感謝。
馮夢龍笑笑,“我也就這點能力。小老弟,看這形勢,你似乎仍沒屈打成招,很讓人欽佩。”
“沒做過的事如何招供,我魏四再不濟,也不至于糊塗到那步。”
又一日,闆子打得更狠,顯然顧秉謙已失去耐心。被扔回牢房的魏四感覺身體不是自己的,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
“小老弟,我向楊兄弟說了你的事後,他堅決要和我來看你這位打不死的好漢。”馮夢龍帶着一人走進。
魏四擡頭,驚道:“楊兄弟。”來人是探親結束回京的楊守勤。
“魏大哥!”楊守勤的驚訝更大,“怎麽會是你?我昨日方回京,正準備過兩日去尋你呢。”
“你們認識啊?”馮夢龍也很驚訝。
楊守勤很得意,“豈知認識,我們可是對天結拜過的兄弟。”
馮夢龍“哈哈”笑道:“本想給你引見位好漢,沒想到我多此一舉。”
“哪裏,哪裏。”楊守勤憐惜地望着魏四,“若不是馮大人說起,我怎知魏大哥在此受罪。”
魏四已難以舉筷,楊守勤忙拿起筷子喂他。
吃了幾口,牢外傳來尤三妹的聲音:“你們何人,怎會在此?”
馮夢龍拱手道:“翰林院馮夢龍探望朋友。怎麽,大明律法中難道連探監都不可以嗎?”
尤三妹望了眼他,望向楊守勤,“是你?”
楊守勤見是那日追捕翠雲的女神捕,畢竟人家放了未婚妻一馬,沒有可以追究下去,也算是恩人,很客氣地道:“來探望大哥。神捕大人,他是冤枉的。”
“冤枉不冤枉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是事實說了算。”尤三妹道,“快點喂,喂好離開。”
楊守勤不跟她争辯,繼續唯着。馮夢龍似乎對她的用詞很不滿意,“他是人,不是畜生,神捕大人說話還是客氣點吧。”
尤三妹翻了個白眼,站到一旁等着。
費了好大的勁,終于吃好。馮夢龍、楊守勤都是識理之人,知道不好多打擾,道了句“明日再來”便離開。
“找到汪俊了嗎?”趴着的魏四抹抹嘴邊的飯漬,問三妹。
尤三妹近前,“被你猜對了,汪俊根本未回崆峒山。”
魏四接着道:“說回未回,必有玄機。此案應與其有關。”
“我又去孫府詢問過,衆人皆說不知。”
“問過劉管家沒?”
“自是問了,他仍說汪俊回了崆峒山。我告訴他并未回,他顯得很驚訝。”尤三妹把所有都告訴魏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麽。
“糟糕!”魏四驚道。
“有什麽問題嗎?”
魏四未答,閉目沉思少許,睜目仰視尤三妹道:“你速速帶人埋伏到東直門外的碧霞元君廟處,今晚應該有所收獲。”
“好,知道了。”尤三妹轉身離去。我爲什麽要聽他的?他是犯人,我是捕頭啊。
身份地位隻是一種表面象征,真正的主宰是擁有的内涵。很明顯,在這件事上,魏四是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