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清說他的藥丸中有少女之經血,爲了取血,他便用**迷暈小姑娘及家人,将她們弄到道觀中。一定是這樣。魏四分析着。
若我不告訴村人,這類事豈不是一直發生。魏四停下轉身,又回到原處。
天已泛白,魏四走到時,兩個姑娘正好醒來,見身在野外,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
“不要慌,是……”
“啊,啊……”姑娘們一見蓬頭亂發的魏四,更是驚慌,抱在一起叫個不停。
已有起早的農戶正向田中走去,聽到呼聲,手持農具奔來。
“是這樣的……”見有人來,魏四舒口氣,便要叙述夜間發生的一切。
是啊,是這樣的。驚慌的倆女孩,麻袋,身材魁梧的壯漢,太明顯不過了。你這個壯漢欺負小姑娘,你是……采花賊。“來人啊,有采花賊!”
采花賊?魏四忙不停擺手,“不是,不是。”
村裏人都聚過來,傳來“閨女,閨女”的喊聲。
很快到了四五個,不由分說地舉起鍬,揚起叉,打向魏四。
“不是,不是。”魏四隻好向後退。
他們并未停下,繼續追打,而追打的人越來越多,四面八方都是。
好吧,我沒法管你們。魏四邊逃邊想。從懷中掏出短刀,左劈右砍,大吼着“讓開”向前沖去。
這采花賊還有刀!擋在前面的人慌忙躲避。
魏四沖出包圍,拔腿狂奔,很快将追擊的村人抛了很遠。這些日子來,魏四的奔跑速度大有提高。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不管這類事。走向京城的魏四暗下決心。
贛江之濱,滕王閣修茸一新,飛檐翹角,畫棟彩柱。閣内宮燈高懸,玉雕嵌壁,三樓便是演出《牡丹亭》的場所,湯顯祖早在等待客人。座無虛席,閣内外圍滿聽戲的人們。
“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爹,滕王閣便是因這句名揚四海的吧。”在擁擠人群中,**星帶着女兒趙點唇走進閣内。
**星自信笑道:“自今日後,人們會因《牡丹亭》記住滕王閣。”
“爹對湯伯伯很有信心哪。”
“若士兄的文采可謂天下第一,我雖未讀這《牡丹亭》,但其中華采似已入我脾肺。”
說着已到三樓,走到最前,**星見到湯顯祖,笑道:“若士,你我相隔千裏,爲給你捧場,我可是日夜兼程,疲憊不堪哪。”
見到老友,湯顯祖眉飛色舞,“侪鶴啊侪鶴,我保管你不虛此行。”
趙點唇嬌笑道:“湯伯伯,我爹怕錯過演出,途中遇險猶自不顧。”
“這是點唇吧。”湯顯祖笑道,“幾年不見竟如此水靈,侪鶴,我好生羨慕啊。”
“若士,是哪個讓你羨慕呢?”過來風塵仆仆的李三才。
“哈哈,道甫。”湯顯祖與**星笑着打招呼。
李三才爽朗大笑道:“若士,我這次是專程來找你麻煩的。”
“道甫,我正要謝你雅意呢。你念我窮老蹭蹬,特派使臣來接我去揚州做你總督府的幕僚。我卻不領情,實在抱歉。”
“哈哈。”李三才大笑向**星道,“侪鶴,你知他是怎麽對我使臣說的嗎?”
**星好奇問道:“願聞其詳。”
“他指着一床的書說‘有此便不貧也’。哈哈。”李三才道。
**星“哈哈”笑着湯顯祖,“若士啊,你這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的老脾氣絲毫未變哪。”
湯顯祖讓兩人坐在最前預留的方桌旁,又去忙碌布置。**星與李三才是同傍進士,好幾年未見,笑談不止。
“道甫之才,本可入閣,隻可惜沈一貫之流極力阻攔,難以一展抱負呀。”**星歎道。
李三才苦笑道:“侪鶴之才又豈在田園?”
“呵呵,無官一身輕,閉戶擁書,飲酒賦曲,看來我要白首民間了。”**星的話中有着不甘和無奈。
李三才用戲谑的語氣緩和氣氛,“天下人把侪鶴先生比作龍,可興風雨,怎可輕易擾而用之。呵呵,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老兄,您就靜觀其變吧。”
“哈哈,老師是龍,我豈不是虎?”聲音從身後傳來。
兩人忙起身回頭,見是顧憲成和高攀龍。高攀龍與**星有師生之情,那句話便是他所說。
“哈哈,泾陽之東林書院聞名天下,四處講學,繁忙不已,今抽空來捧我場,三生有幸,三生有幸。”湯顯祖笑着過來開起玩笑。
顧憲成慌忙道:“若士之邀,天下誰人敢不赴約?泾陽是天下人,自然惶恐而來。”
“哈哈。”衆人大笑,其樂融融。
“幸好還未開始。”鄒元标擦着汗而道,“南臯來遲,甘願自罰,明日酒錢便是我的。”
“哈哈,我本想重罰,既然南臯主動求罰,便隻好如此了。”湯顯祖大笑道。
“重罰,必須重罰!不然我等心有不服呀。是不是,各位。”顧憲成不願意地道。
**星、李三才、高攀龍三人跟着附和,“那是自然。”
“好,好,後日酒錢也是我的。”鄒元标笑道。
主要貴客都到,湯顯祖坐到方桌旁,道:“好戲開演了!”他對自己這部作品相當有信心,自稱可令名劇《西廂記》掉價。
響起悠揚笛聲,大幕徐徐拉開,千古名劇《牡丹亭》第一次公開演出。
濃麗華豔的唱詞,哀怨悠長的曲調,**疊起,觀衆或哭或笑,或喜或悲,完全沉浸在劇情中。
杜麗娘唱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桓。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春光賤!”
“好。”五位當代名士情不禁齊聲喊道。
“《驚夢》爲全劇之魂,此句爲《驚夢》之魂。”湯顯祖笑着解釋。
顧憲成大贊道:“此曲音節婉轉,風調隽雅。高明哪!”
比起這幾位隻算晚輩的高攀龍一直很謙恭地傾聽,此時也控制不住地道:“這唱詞聲情并茂,我隻覺餘香滿口,揮散不去。”
衆人贊後繼續細心觀賞,生怕漏掉那些名句。
直至夜半,演出方結束。湯顯祖又被觀衆贊譽許久,方才得以閑下。
意猶未盡,顧憲成建議去湯顯祖家再聚。
“好,我去置辦酒菜。”鄒元标馬上前去。
**星讓女兒回客棧休息,趙點唇執意跟随。
“侪鶴,點唇侄女的犟拗脾氣尤甚你啊,哈哈。”顧憲成開玩笑道。
“哈哈,這叫後繼有人。”李三才等人跟着大笑。
來到湯顯祖家後,附近酒家便送來酒菜,鄒元标笑着走入道:“大家盡情,不夠我再置辦。”
酒席很簡單,氣氛很熱烈。六人尚還沉浸在在《牡丹亭》的餘韻中,又細細品賞一番,直到天明。
“韻若笙蕭氣若絲,牡丹魂夢出來時。河移星散江波起,不解**不遣知。”酒興正濃,湯顯祖即興賦詩一首。
“好。”顧憲成等齊聲喝彩,舉杯向他敬酒。
趙點唇畢竟年輕,已支撐不住,靠壁而息。
“去年‘僞楚王案’和‘妖書案’,大家可有什麽想法?”又談笑許久,顧憲成問。
鄒元标冷冷笑了兩聲,“沈一貫借這兩案擠走沈鯉,首輔隻剩他與老而庸的李赓,得意之極。”
李三才道:“最可憐那郭正域,本是他學生,隻因與沈鯉交往甚密,在‘僞楚王案’中力主查勘而被他打擊,終棄官。但他仍不罷休,竟又借‘妖書’一案欲置他于死地。幸得太子一句‘奈何欲殺我好講官’,方救得其命。”
“幸他做過太子講師。”顧憲成道。
**星苦笑道:“那皦生光隻怕是個替死鬼。了了結案,懸疑重重,實難讓人信服。”
“是啊,你們知道不?”李三才是其中唯一在朝之人,知之比他人要多,“爲了讓郭正域伏法,将曾去給他看病的郎中沈令譽一家老小全捉去審問,甚至還有十歲小女孩。東廠提督陳矩問那女孩看到印刷妖書的印版幾塊。那女孩竟答滿滿一屋子。短短三百來字,頂多兩張紙,哪來的一屋子印版。其中冤屈顯而易見。”
衆人皆搖頭長歎:“滑天下之大稽。“
顧憲成道:“皇上雖固執,但他身邊的陳矩和田義倒是兩大賢者。”
“不錯。”鄒元标道,“我聽聞正是由于陳矩的秉公上奏,才緩解郭正域的險境。”
談到朝政之混亂,衆人唏噓不已。
**星道:“諸位一定知道開國功臣伯溫先生的《燒餅歌》吧。”
“據說其中預見了我大明朝的命運,不知是否屬實?”顧憲成幾人道。
“侪鶴不才,研其三年,方才窺其一斑。”**星道,“大家來聽這句‘此城禦駕盡親征,一院山河永樂平’。”
“燕王登基,國号永樂。”鄒元标悟道。
“相送金龍複故舊,雲開日月照邊疆。”**星繼續說了句。
顧憲成點頭道:“此句是說英宗北狩得還。”
“老練金精龍壯旺,相傳昆玉繼龍堂。”
“這是指英宗複辟,重又登基。”高攀龍道。
**星笑笑道:“不錯,各位所說極是。接下來這句卻讓我苦思不得其解,‘誰人任用保社稷,八千女鬼亂朝綱。’”
衆人冥想。已是正午,猶不知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