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已經離得很遠的阿福聽到了皇帝召喚的命令,過不多時就推門而入。
他本來以爲皇帝召喚自己,是讓自己處理一下那柳姑娘的屍身,可當他看到若水仍然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的時候,心中大吃一驚,臉上卻半點不露。
“阿福,你馬上派人去惠親王府,去取柳姑娘要用的一種刀,叫什麽手術刀。”皇帝吩咐。
“手術刀?”聽到這個新鮮的名詞,阿福微微一愣,“請問陛下,這種刀是什麽模樣,可否請陛下描述一下,奴才從未見過,萬一取錯了誤了事,可是奴才的罪過了。”
皇帝也沒見過手術刀的樣子,于是眼望若水。
“它大約一個巴掌這麽長,刀頭很小,鋒刃很薄。”若水比劃了一下,看得皇帝和阿福都是一臉不解。
這世上還有這麽小的刀子?能拿來幹什麽用?這姑娘的花樣還真是稀奇古怪。
“當時大皇子和九皇子帶着禦林軍像兇神惡煞般的沖進來,要拿我治罪,我當時一陣害怕,不知道把這把刀子掉到什麽地方了,阿福公公,你一定要派人仔細的尋找啊。”若水又道。
皇帝頓時有些讪讪的,若水的話裏雖然沒有提到他,但是那道抓人的聖旨是他下的,人也是他同意抓的,自己下令抓了人,現在卻要求人家治自己的病,還真是諷刺。
他覺得有些無顔以對若水,便道:“既然這樣,還是柳姑娘你親自去一趟吧,阿福,你找可靠的人護送柳姑娘前去惠親王府,記住,一定要保證柳姑娘平安無恙,還有,給朕馬上傳旨,讓老大和老九這兩個逆子給朕在府裏閉門思過!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許離府半步!”他語氣突轉森嚴。
“是,陛下。”阿福答應了,他微微擡眼,便看到皇帝對自己使了個眼色,心中登時有數。
皇帝不過是嘴上說的漂亮,名爲護送,實則押送,他的言下之意,是讓自己派人牢牢盯住這姑娘,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跑了。
“柳姑娘,辛苦你了。”皇帝又對若水道。
“能夠爲陛下盡一點心力,是小女子之幸,請陛下放心,我一定速去速回。”若水盈盈向皇帝行了個禮,然後跟在阿福身後走了出來。
阿福親自帶了一隊禦林軍,然後又召了十名宮中武藝最爲高強的侍衛随行,饒是這樣,他還有些不放心,坐在馬車中的時候,心裏七上八下,總覺得心驚肉跳,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就要發生一樣。
“阿福公公,您在擔心什麽?爲什麽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你是怕有刺客?還是怕我會逃跑?”
若水和阿福在同一輛馬車裏,她坐在阿福對面,早就将阿福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
阿福被她說中心事,不由心中一凜,搖頭道:“柳神醫說笑了,奴才隻是不放心姑娘的安危。”
“是啊,您老人家待我可真是關心體貼,擔心我的安危所以派了這麽多的禦林軍來保護我,就連這趕馬車的車夫,都是這世上難得一見的高手。”若水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車窗外烏壓壓的禦林軍,目光落在前面趕車的車夫身上。
這些人裏三層外三層的将馬車圍在中央,真當她是傻子看不出來嗎?
這小姑娘好厲害的眼光!
阿福臉上更是讪讪的,他假裝聽不懂若水話中的嘲諷之意,垂下眼皮道:“陛下交待下來的事,奴才自當盡心竭力的去辦,不敢出一點差錯。”
若水微微一笑,也不多說,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阿福偷眼看去,見她似乎睡着了,這才暫時松了口氣。
*
一行人來到惠親王府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到來了。
突然見到這樣一大隊禦林軍來到府門前,守門的人全都驚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事,一面飛快的派人進去禀報,一面上前迎接。
阿福從馬車裏出來,守門的人認得他,知道他是皇帝身邊最親信的公公,向來不離皇帝左右的,今天居然會出現在王府門前,這、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柳姑娘,請吧,咱們早點進府辦事,辦完了,就早點回宮覆命。”阿福回過身來,神态恭順的攙扶着馬車裏的若水下車。
守門人的眼珠子都掉了下來。
能讓阿福公公侍候的這位主子是哪位啊?在他們的認知裏,阿福公公可是除了皇帝,誰的賬也不買的人。
等他們看到從馬車裏下來的人是若水的時候,所有人的下巴都掉了一地,腦袋更是變成了一團漿糊,完全弄不清楚狀況了。
阿福扶着若水,對衆人驚異的目光理都不理,看都沒看一眼,大模大樣的向府裏走去。
沒有人敢上前攔阻,因爲他們都知道阿福是什麽人,他出現在這裏,和皇帝親身前來并沒什麽兩樣。
從宮中跟來的侍衛和禦林軍們分成了兩隊,一隊在前面開路,一隊在後面緊緊跟随,全都是神情嚴肅,手按刀柄,渾身的殺氣騰騰。
一下子就震住了府裏的下人們,讓他們吓得大氣都不敢喘。
這是怎麽了?皇帝這是派人抄家來了嗎?
陶衛接到禀報後匆匆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
這讓見多識廣的他也吓了一大跳,冷汗瞬間爬滿了後背。
等他看到阿福身邊的若水之時,心中更是咯噔一下,驚疑不定。
難道是這丫頭出賣了王爺?所以皇帝派了禦林軍來捉拿王爺來了?
可是這丫頭又怎麽知道王爺的計劃?
“陶管家,咱家是奉旨前來府裏找一樣東西,據柳姑娘說,這樣東西就在惠親王的寝室之中,你來的正好,就在前面帶路吧。”
看到陶衛上前行禮,阿福隻是略擡了擡眼皮,和在皇帝面前謙卑的模樣判若兩人。
“是,是,阿福公公請随奴才前來。”
聽了阿福的話,陶衛的心裏就像燒開了的水一樣,翻滾起來,就連臉上都無法保持平靜了。
好在他轉過了身子,背向着阿福,才沒有被對方看到臉上的異樣。
去王爺的寝室找東西?
找什麽東西?
他們分明是沖着王爺寝室裏的那樣東西而來的!
可是那件東西藏在王爺寝室之中如此的隐秘,當世之人隻有他和王爺才知道,皇帝是怎麽得知這個消息的?
而王爺的寝室除了自己,從來沒有外人進入,隻有那一次,王爺重傷之後,那柳姑娘要找一個清靜的地方爲王爺治療,他才大着膽子将她帶到了那裏,當時在場的還有大皇子,九皇子,對了,還有溫郡王!
陶衛的腦海裏飛快的把當時的情景過了一遍,雖然他那日一心撲在王爺的身上,擔心着王爺的安危,可是屋裏人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得過他的雙眼。
他記得當時并沒有什麽異樣啊。
大皇子和九皇子都站在床前三尺的位置,幾乎沒有移動過,溫郡王則站在床前,他們是絕對不可能發現王爺的秘密的。
那這個消息又是如何洩露的呢?
難道真的是柳姑娘?
除了她,似乎再也沒有旁人了。
否則皇帝又怎麽會派她和阿福一起前來。
是了,是了,告密的人一定是她!
陶衛攏在袖子裏的雙手突然握緊,腳步一頓。
在這一瞬間,他心頭起了濃厚的殺機。
不管她是什麽人,隻要是出賣了王爺的人,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好,很好,他們要去王爺的寝室去找那樣東西,那他就領他們去好了,他一定會讓他們進得去,出不來!
大不了,就拼個魚死網破!
陶衛眼底閃過一抹狠決之色。
他的腳下隻是微微一頓,接着行走如常,誰都沒有留意到他的這個舉動,就連若水也沒有半點察覺。
因爲這時候他們正走過一個月洞門前,通過敞開的門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院子裏的一草一木,那裏正是若水曾經住過的倚梅園。
若水的腳步一下子停了下來。
她呆呆的看着院子裏的一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滿院的紅梅叢中,有兩個栩栩如生的雪人,一男一女,正手拉着手,沐浴在淡淡的朝霞之中。
初升的霞光照在兩個雪人身上,溫暖而生動。
若水的眼眶一熱,隻覺得鼻了酸酸澀澀的。
她緊緊的咬住下唇,眼中蒙上了一層霧氣,笑意卻在眼角眉梢流淌出來,止都止不住。
“柳姑娘?”
見到若水突然停下腳下,阿福忍不住順着她的目光往敞開的園門裏瞧去。
他自然一眼就看到了那兩個雪人,卻并不覺得有如何出奇,隻是看了一眼就轉開了目光,看向若水。
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性,看到兩個雪人就喜歡得駐足觀看。
而陶衛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完全沒有留意到若水的視線。
“沒什麽,走吧。”若水對着阿福展顔一笑。
這個笑容在很久很久以後,都一直留在阿福的腦海裏。
因爲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