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口,一股濃濃的酒味就飄了出來,似乎他連呼吸之中都帶着酒氣,可是他的眼神卻清澈如水,沒有半點醉意。
若水不由對他多看了兩眼,微笑不語。
在這種場合,自是不需要她開口。
“二皇兄,你猜錯了,這位穿紅衣服的小桃姑娘,才是本王今天要收的義妹。”
夜滌塵不疾不徐地說道,聲音清越,悠揚悅耳,卻讓滿堂的賓客全都大吃一驚。
德榮郡主的身子劇烈一震,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麽會是她?是那個臭丫頭?
表哥居然要收一個丫環當義妹?
她心中的驚駭無以複加,想不明白是表哥的腦子出了問題,還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在座的人除了她之外,沒人知道小桃的身份,隻是覺得有些意外,沒想到惠親王要收的義妹居然不是那個穿白衫子的美貌少女,而是這個紅衣小姑娘。
衆人的眼神馬上由若水的身上齊刷刷地看向小桃,隻看得小桃手足無措,滿臉通紅,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去。
不過是個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小丫頭而己,實在是看不出來她有什麽過人之外。
衆人都是官場中的老油子,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隻看了小桃一眼,就将小桃看得透透的。
那溫郡王是衆人之中最爲吃驚的,他的嘴巴張成了圓形,下巴幾乎要掉了下來,眼光不可置信的落在小桃的臉上。
錯了!
自己弄錯了!
原來十三皇兄要收的義妹是這個小丫頭,根本不是自己的意中人。
他心頭頓時湧上了一陣沮喪,把眼神從小桃的臉上移開,悶頭喝了一大口酒。
酒入愁腸,愁上加愁。
夜滌塵目光一掃,已經把衆人的表情盡收眼底,他淡然一笑,繼續不緊不慢地道:“至于這位柳姑娘,就是本王所說的神醫了。”
“啊!她就是神醫?”
“不可能,不可能!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麽會是什麽神醫?”
“就是,就算她打娘肚子裏開始讀書,也沒讀過幾本醫書,能是什麽神醫?”
“哈哈,好笑啊好笑!”
滿堂賓客頓時發出一陣哄笑聲,議論聲,紛紛搖頭,意示不信。
其中猶以大皇子的笑聲最爲響亮。
看到衆人質疑的表情和嘲弄的笑聲,若水臉上十分平靜,好像衆人嘲笑和議論的對象不是她。
她的目光清澄如水,從容淡定,那份甯靜淡泊的氣息從她的身周散發出來,周圍的笑聲和嘲弄聲不由得越來越低,直到消失。
夜滌塵欣賞的看着她。
她就是有這樣的一種本事,不言不動,卻能潛移默化的鎮靜全場。
“咳咳咳,這位姑娘姓柳?你是神醫?”
現場靜默了一會兒之後,大皇子首先開口,打破了甯靜。
他的語氣輕佻,帶着十足的不信和挑釁。
若水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淺淺一笑。
要是換了旁人這樣問,她一定會謙遜幾句,自承醫術淺薄,不敢當此神醫一說。
但她一眼就看出大皇子是什麽樣的人,他氣焰嚣張,目中無人,要是自己真的謙虛幾句,他更會把尾巴翹到天上去。
對付這種人的辦法,就是給予他迎頭的狠狠一擊。
“不錯,我就是神醫。”她輕啓朱唇,聲音清脆,卻讓在座的所有人再次倒抽了一口冷氣。
别看這白衣少女年紀不大,可是口氣還真不小!
一開口就說自己是神醫。
就連太醫院醫術最高的禦醫都不敢當着衆人的面前誇下如此的海口。
大皇子險些放聲大笑了,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胸口卻已經憋得發痛,他忍着笑問道:“柳姑娘,既然你自稱是神醫,那你能不能做到不摸脈,隻憑觀察氣色就看出病症來呢?”
溫郡王忍不住臉上變色,沖口而出道:“大哥,這世上怎麽會有大夫不摸脈而診症的呢?你這不是爲難柳姑娘嗎?就連咱們宮裏最好的禦醫都做不到吧。”
大皇子翻了翻白眼道:“你說的沒錯,宮裏最好的禦醫都做不到不摸脈而斷症,所以他才不敢自稱神醫,而柳姑娘既然是神醫,當然要比禦醫的醫術更高一籌,大家說是不是啊?”
“對對對。”
“是是是。”
周圍響起了一大片應和之聲。
溫郡王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握緊了拳頭,很想上前跟大皇子理論,可是大皇子的身份地位都壓他一頭,他人微言輕,衆人都不把他瞧在眼裏,反而會引得衆人更加奚落若水。
他對着夜滌塵瞧去,想讓十三哥爲若水說幾句話,可是夜滌塵就像沒看到一樣,臉上帶着雲淡風輕的笑容,竟是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戲的模樣。
這讓溫郡王心頭更是有氣,他想不明白十三哥這是怎麽了,他府上的人被人這麽嘲笑欺辱,他竟然不站出來替那姑娘說半句話!
“十三王爺,這位年高德勳的老人家是哪位啊?”
在衆人嘻嘻哈哈的笑聲中,若水明眸一轉,在大皇子的臉上瞬了瞬,然後轉向夜滌塵,輕聲細語地問道。
“……”大皇子的笑聲頓時卡在了喉嚨裏,差點沒被噎死。
年高德勳的老人家?
她說的人是自己?
自己不過四十出頭,怎麽就變成老人家了?
“哧哧哧——”
夜滌塵還沒回答,周圍已經響起了一大片壓抑不住的笑聲,就像是幾十隻自行車胎一齊漏了氣,在哧哧哧的往外撒氣。
就連大皇子的狐群狗黨都沒憋住。
溫郡王更是笑不可抑。
夜滌塵也忍不住莞爾。
“柳姑娘,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本王的大皇兄,他年紀是比本王大了那麽幾歲,以你的年紀,贊他一句年高德勳也是應該的。”他唯恐天下不亂的火上添油。
大皇子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兩字來形容了。
他全身都被氣得發抖,惡狠狠地瞪了夜滌塵一眼,然後打鼻孔裏重重哼了一聲。
“柳姑娘,你年紀不大,可是這張嘴巴倒是真厲害,本王還真是小瞧你了。”
他聲音冷厲,眼眸陰沉沉的似乎要滴下水來,像是席間驟然刮起了一股寒風,坐在他附近的小桃忽地打了個寒顫,心都揪了起來。
溫郡王心中更是一凜,暗叫不好。
他了解大皇子,知道他這人心眼最小,睚眦必較,常人要是得罪了他,非死也得被剝一層皮。
父皇一直不太待見他,就是因爲他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
他要是恨上了誰,這個人就會從這個世間消失,而且還會死得慘不可言。
他頓時爲若水捏了一把冷汗,暗想,不管發生了任何事,他都要保住她,絕不讓他落入大哥的魔爪之中。
“原來是大皇子。”
若水像是根本沒有看出來大皇子眼中埋藏的殺機,她随意的瞟了大皇子一眼,似乎漫不經心地說道:“大皇子剛才問我能不能不摸脈就瞧出别人身患何症,我的答案是,當然可以,我既然敢自稱神醫,就自然不會辱沒這個稱号。”
“嘶——”周圍再次響起了倒吸冷氣的聲音。
每個人都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德榮郡主更是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她幾乎想笑出聲來。
若水越是當衆出醜,她就越是開心。
“哦,柳姑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那就煩請柳姑娘幫本王看看,本王身患何病啊?”大皇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似笑非笑地瞅着若水。
若水所說的話,他半個字也不相信。
要是眼前這乳臭未幹的少女也是神醫,那天底下的人人都可以是神醫,這神醫也未免太多了。
更何況不摸脈就能斷症,不過是他故意刁難信口胡謅而己。
他活了四十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更是聞所未聞。
既然她不願意要臉,那他就讓她當衆出一個大大的醜好了。
大皇子心中突然滑過一抹快意,眼角若有意若無意的向着夜滌塵瞟了瞟。
他府裏的人出了醜,丢的可是他惠親王的臉面!
他的身體有沒有病,他比誰都要清楚。
就算這少女真的有過人之能,不用把脈僅憑一雙肉眼就能瞧出他患了何症,他也不怕,他隻需要一概否認便是,諒那少女也奈何自己不得。
他越想越是得意,一雙眼睛卻像鷹隼般直勾勾地盯着若水,眼底是一片陰霾。
那些對若水懷有好感的人全都爲若水捏了一把冷汗。
而另外一些則抱着瞧好戲的心态。
皇室的規矩,這些皇子王孫們就算是真的有病,給他們瞧病的大夫也不能當面斷言,而是要以一種委婉的方式說出來。
因爲朝中曾有先例,有一名禦醫在爲後宮一名娘娘瞧病的時候,将對方因宮寒無法成孕的病症實話實話而遭至殺身之禍的例子,在場的人每個人都記得十分清楚。
從那以後,幾乎是所有的大夫在爲病人瞧病的時候,都是隻說三分話,再也不敢直言不諱了。
“大皇子你沒病。”
若水一開口,衆人都不約而同的籲出了一口氣,爲她感到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