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住嘴唇,又氣又恨的瞪着夜滌塵離開的方向,下意識的想從人群中搜尋他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她心中不由又是失望又是怅惘,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
周圍的人還沒有從驚駭之中清醒過來,當他們眨了下眼睛的時候,發現德榮郡主已經獲救了。
翟定邦一個箭步搶上前去,一把抱住在原地發呆的德榮郡主,像是抱住了失而複得的寶貝一樣,臉上老淚縱橫。
“蒼天保佑,我兒平安無恙。”他喃喃地擡首望天。
可是德榮郡主伏在他的懷裏,目光卻一直盯着一個方向,一言不發。
從那天開始,夜滌塵就在德榮郡主的心裏紮了根,并發了芽,像是一叢蓬勃不息的草,瞬間變成了一片大草原。
而夜滌塵的命運,也從這一天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因爲機緣巧合他救了德榮郡主,這種行爲悉數落在北曜皇帝和翟定邦的眼中,二人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
本來他隻是北曜皇帝眼中一個普通的皇子,除了相貌之外,并不出衆,可是因爲他的救人一舉,卻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
尤其是翟定邦,他破例纡尊降貴的前去登門拜訪夜滌塵。
當時的夜滌塵隻是一名普通的皇子,并未封王,而翟定邦卻是當朝首屈一指的兵馬大元帥,皇帝眼中的大紅人,地位和身份要遠超他這個并不受寵的皇子。
對于翟定邦的特殊禮遇,夜滌塵的表現依舊是不卑不亢,并沒有因爲自己救了鎮北王的寶貝愛女就居功自傲,洋洋得意。
他的這份鎮定和從容更獲得了鎮北王的欣賞和喜愛。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對這個年輕人多加關注,雖然他和夜滌塵的來往并不親厚,但所有人都知道,夜滌塵是他唯一欣賞的皇子。
隻是翟定邦更懂得君心,他從來不在北曜皇帝面前誇贊過夜滌塵,甚至連他的名字也從未提起。
因爲他知道,皇帝心中在忌憚什麽,擔憂什麽。
他能如此知情識趣,也是他始終能夠獲得北曜皇帝信任的一個極爲重要原因。
但從那開始,皇帝看夜滌塵的眼光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開始一點點地将一些外務交給這個以前并沒看在眼裏的兒子去處理。
剛開始的時候,隻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慢慢的,他交給夜滌塵的事務越來越具體,也越來越和國家大事相關。
這一切的變化全是在不知不覺之中。
夜滌塵固然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就連其他的十幾位兄弟也沒覺得父皇對他有什麽特殊的不同。
直到有一天,皇帝居然将北曜國的寒鐵開采及冶煉一事全權交付于了夜滌塵,不但他自己大爲意外,更是讓所有的皇子紅了眼睛。
這可是一項肥得可以流油的大肥差!
誰都知道北曜國能夠在四國分踞中始終伫立不倒,其中翟定邦固然是功不可沒,還有一個很大的原由就是北曜國出産的寒鐵!
每一塊寒鐵的價值,都足以跟它等重的黃金想媲美。
而寒鐵的冶煉技術,更是不傳之秘,它牢牢的掌控在北曜國的控制者——皇帝的手中。
可沒想到,皇帝居然會把這個秘密傳給了夜滌塵。
這是否意味着,皇帝想要把太子之位也一古腦的傳給夜滌塵呢?
一時之間,憤恨者有之,眼紅者有之,巴結奉承者也有之,夜滌塵府門前的門檻幾乎被絡繹不絕的拜訪者踏爲了平地。
而夜滌塵對所有人的态度,全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就是:不冷不熱,不濃不淡。
他從來沒對哪個人過份親近,也沒有對哪個人特别冷漠,幾乎是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像是碰了個軟釘子,半點摸不透他的心意。
直到後來,夜滌塵實在是被騷擾得煩了,他索性關緊了大門,将所有的來訪者通通拒之在門外。
隻除了一個人,就是德榮郡主。
德榮郡主可以在惠親王府進出自如,她雖然并不明白爲什麽夜滌塵會偏偏對她另眼相待,卻是心中竊喜。
從她八歲那年被夜滌塵所救,她的眼裏心裏就再也沒有容納過第二個人。
在她情窦初開的年紀,前來向她求婚的青年才俊、王孫公子可以說是不計其數。
可是她一個人也沒看上。
在她的眼中,任是誰都比不上她的滌塵哥哥更加俊美,更加英武,更加勇敢。
因爲她知道,沒有哪個少年能夠在她生死一刻的關頭,沖向烈馬把她搶救出來。
也沒有人能夠像她的滌塵哥哥那樣,緊緊的把她的頭護在懷裏,讓她沒有受到一點損傷,而他自己身上卻是傷痕累累。
夜滌塵雖然比她大了整整二十歲,卻一直沒有娶親,更從來沒有聽說過他鍾情于哪個大家閨秀。
而他那谪仙般的容貌和尊貴的皇子身份,卻讓整個北曜國的未婚姑娘都爲之迷戀。
但他始終潔身自好,從來沒有向旁的女子多說一句話,甚至連多看一眼也不曾,隻是除了德榮郡主。
雖然他對德榮郡主的态度也說不上有多親昵,卻明顯的與衆不同。
他會讓她進出自己的府邸,他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會帶她去放風筝,給她講笑話,當她因爲傷心的小事而淚眼朦胧的時候,他會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那片眼光幾乎要讓她融化了,醉倒了。
德榮郡主因此芳心鹿撞。
她幾乎可以肯定,她的滌塵哥哥是在等她長大,等她及笄的那一天,他一定會派人登門前來向她求親。
在她的及笄禮上,幾乎京城中所有的權貴和公子都來鎮北王府觀禮道賀,就連北曜國的皇帝也親自駕臨,這無疑是給她極大的面子和殊榮。
但是她卻半點也不開心。
因爲她一直翹首以盼的滌塵哥哥沒有來!
他被他的父皇派去出使東黎,最少要過三個月才能回來。
那天德榮郡主的臉色非常難看,心情更是糟到了極點,她心心念念盼着的及笄禮上,不但沒有接到心上人的求親,就連他的禮物都沒有送來。
她一個人趴在被子裏,哭得濕透了枕巾。
她的這番心事,可憐她的父親卻全不知曉。
翟定邦這輩子隻知道帶兵打仗,隻知道上陣殺敵,對這種女兒家的微妙心思,他是半點不懂。
德榮郡主自小就心高氣傲,她對夜滌塵的這番心思,被她掩飾得極好,再加上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所以并未有什麽閑話傳出。
她拒絕了一個又一個的求親者,默默地等候着夜滌塵。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就這樣癡癡的等。
她相信她的滌塵哥哥是喜歡她的,他一定會來向她提親的!
夜滌塵卻像是根本不知道一樣,他對待德榮郡主一直像以前那樣,不遠不近,不疏不離。
正是因爲夜滌塵的地位超然,加上他手中握有寒鐵的秘方和各國交易的權限,所以近年來,皇子之争越來越是激烈,而他也成了各幫各派争相拉攏的炙手人物。
大皇子和九皇子都曾派人拉攏于他,卻連惠親王的大門都沒能進去,狠狠的吃了一個閉門羹。
衆人見大皇子都碰了一鼻子灰,自然不敢再去讨沒趣,又見十三皇子沒有加入任何一個朋黨,便放下心來,把注意力從他的身上移開。
他們十幾個人結成了三個黨派,勾心鬥角,你踩我,我踩你,鬧出一樁事又一樁事。
北曜皇帝如何不知這些兒子在鬧些什麽,但他始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衆人争鬥不休,并不插手其中,也并未追究。
正因爲十三王爺在滾滾濁浪中像是一道清流,所以衆人接到他這封請柬的時候,心中都是驚疑不定,不知道這位冷面王爺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但是衆人誰也不願意放棄這個和十三王爺親近的好機會。
幾乎是每個接到請柬的人,都帶着重禮,欣然前往惠親王府。
這一天的惠親王府門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就算是在朝堂中不睦的官員們在府門前見了面,也都會假惺惺的互道寒暄,行禮問好。
夜滌塵并未親自站在府門前迎客,而是派了陶衛相迎。
雖然陶衛隻是一個管家,衆人見了也都對他頗爲客氣。
衆人寒暄一番之後,進入正廳,偌大的廳堂裏早就排好了筵席,有人領着衆人入座,按照官職高低安排得井井有條。
讓衆官員感到大爲意外的是,皇帝的十幾個皇子竟然悉數到齊,就連久未出府的二皇子也赫然在座。
十幾名皇子們被安排在同一桌,這樣的場景是衆官員所從未見過的,不由得啧啧稱奇。
他們都知道這十幾人表面上一團和氣,暗地裏卻鬥得十分厲害,幾乎都是想置對方于死地。
官員們都很好奇,十三王爺究竟有什麽樣的本事,居然能把這些皇子一個不漏的都請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