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也奇怪,她明明是第一次喝到這茶,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她以前曾經喝過似的。
夜滌塵微笑着看她,眼眸深處不經意的掠過一抹失望。
她果然忘記了,把所有關于自己的記憶忘得一幹二淨。
甚至連自己泡給她的茶,她都不曾想起。
這當然不是她第一次喝他親手煮的茶,在東黎國的時候,他還清楚的記得,她第一次喝到他的茶,眼神中流露出的驚喜和贊歎,就和現在的她一模一樣。
清醇的茶喝進了嘴裏,他卻頭一次失去了品茶的心情。
“王爺深夜前來,總不會是特意爲了煮一杯茶給我喝吧?”若水笑着問道。
“怎麽,你以爲本王會有什麽目的麽?”他略帶玩味地看着她。
“如果我沒猜錯,王爺想必是爲了這個而來。”
若水笑吟吟地取出一張折成了方勝的紙,放在桌上,推向夜滌塵。
“你難道有未蔔先知的本事,連本王的來意都能猜出來?這個我卻不信。”夜滌塵失笑一聲,取過那張紙條,漫不經心的打了開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四個秀逸的字:補氣靈丹。
接下來以簪花小楷寫着一個個藥材的名字,大約共有二十餘種,筆迹清隽秀美,一如其人。
一看之下,他的眉毛頓時大大的跳動了一下,握着紙條的手也輕微的顫了顫。
“這是補氣靈丹的丹方?”
夜滌塵心中震駭,臉上卻是不露聲色。
這是他連做夢都想要得到的東西,他一直琢磨着該如何向若水開口讨要,或是想個什麽法子不着痕迹的騙了出來。
可是他思來想去,一直沒想到好的方法。
突然之間,若水就這樣輕輕易易的把這張所有人都夢寐以求、求之若渴的丹方交到了他的手中,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心中下了一個判斷。
這張丹方一定是假的,要不就是殘缺不全的!
對面的姑娘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她的聰明和心機,就連他這個閱人無數的人都有些捉摸不透。
她怎麽會如此輕易的把丹方交給自己?
其中一定有陰謀。
“柳姑娘,你把這張方子交給本王,是何用意啊?”夜滌塵心中的激動一閃而逝,很快就平靜下來。
他犯不着爲了一張假丹方而激動萬分。
“咦,難道我猜錯了,這不是王爺想要的東西嗎?”若水微微張大了雙眼,略帶詫異地問道。
“呵呵,這的确是本王想要的,也是江湖中所有習武之人個個夢寐以求的,但是本王不解的是,柳姑娘爲什麽要把這張方子交給本王?難道你不知道這張方子有多珍貴嗎?或許用珍貴兩字,已經遠不足形容它的價值,你隻要手中持着這張丹方,在江湖中可以呼風喚雨,你可以讓任何一個武林高手,在你的面前低下高貴的頭顱,對你俯首稱臣。”
夜滌塵的語氣帶着些許煽動,但并不算是誇大其辭。
“我當然知道,正因爲知道它的珍貴,我才要把它送給王爺。”若水眨了眨眼睛,一臉誠懇地道。
“哦?爲什麽?本王不記得曾經對柳姑娘你有什麽恩德,柳姑娘居然會以這樣一份大禮來回報。或許,是柳姑娘你想從本王這裏得到什麽東西?所以這張丹方,是你的交換條件?”
夜滌塵不愧是老姜彌辣,他鑒貌辨色,似乎已經猜到了若水的心思。
“王爺,你果然是聰明人,我是想用這張丹方,和王爺換樣東西。隻要王爺能夠答應,那我不但将這張丹方雙手奉上,而且可以親手爲王爺煉制一批補氣靈丹出來。”若水笑微微地道。
“呵呵,柳姑娘想要什麽東西?不會是本王頭上的這顆頭顱吧?”
夜滌塵心情頓時大佳,忍不住開了句玩笑。
“王爺說笑了,您的頭顱尊貴無比,小女子可萬萬不敢冒犯。”
“那你想要的東西什麽?”夜滌塵好奇道。
他記得墨白也曾經向他提過一個要求,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
難道若水想要的也和那墨白一樣,她想和他尋一處世外桃源,雙宿雙飛?
“我要的東西不是現在,而是将來。”若水緩緩說道。
她的話再次讓夜滌塵感到意外。
“不是現在,而是将來?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饒是夜滌塵絕頂聰明,也被若水的話說得迷惘起來。
“我要的東西麽,隻有王爺你才能給得了,給得起。”若水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神情變得無比認真:“王爺你想要的東西,我會傾盡全力的幫你拿到,而我要的麽,是要王爺你達成心願之後,能許我一個大大的官兒。”
此言一出,夜滌塵再也無法鎮定了。
“做官?你想要當官?”他的驚訝之色溢于言表。
若水的話就像石破天驚,完全超乎了他的認知。
在這個時代裏,都是以男子爲尊,女子當官不僅從來沒有,更是沒有聽說。
隻有西澤國與另外三國不同,他們國土代代以女子爲尊,也是世世尊女子爲帝。
難道這丫頭瘋了,竟想也嘗一嘗當女皇的滋味麽?
“是啊,我想要王爺許我一個官兒,還想要王爺賜我一座府邸,我也想成爲人上人,體會一下做一個上位者是什麽感覺。”
夜滌塵敢斷定,眼前的姑娘不是在開玩笑,她是很認真的。
“爲什麽?你說說看,爲何想要當官兒?”夜滌塵有些好笑地看着若水。
雖然她提出來的要求異想天開,但對他而言,卻不算什麽難辦到的事。
“我說出來,王爺會不會笑話我?”若水的臉微微一紅,略帶羞赧。
“你放心大膽的說好了,本王絕對不會笑你。”夜滌塵也收起了笑容,認真地看向若水。
若水歪頭想了想,那樣子天真中帶着點嬌媚,這種神态是夜滌塵從來不曾在她臉上看到過的。
這樣的神态讓他微微出神,似乎和記憶中的某個影子重合。
他定了定神,将思緒收了回來,傾聽她的回答。
“因爲我不想再過以前那種漂泊無居的日子,雖然自由,卻時刻都會面臨着危險。我是一個女人,我希望的是能夠找一個安穩的地方,過上舒心的生活。墨白雖然很好,但他畢竟是江湖中的一個殺手,他在殺人,可别人也會殺他,這種打打殺殺、腥風血雨的日子永遠也沒有盡頭。他說過要找一個世外桃源,一片淨土,那裏沒有殺戮也沒有血腥,可是我很懷疑在這世上是否有這樣的地方,就算是有,隻要有他在,就離不開血腥和殺戮,我不想……真的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了。”
若水聲音平平淡淡,似乎沒有起伏,但夜滌塵聽得出來,她說的是真的。
她的聲音裏有着一絲痛楚的壓抑,大大的眼睛中露出小鹿般的迷惘和掙紮。
她是真的想要擺脫掉墨白,和墨白所描繪出來的日子。
夜滌塵的心開始猛的跳動了兩下。
他很快平複了一下心情,語氣平淡地問道:“你想要安穩舒心的生活,那麽就一直住在這裏好了,本王可以一直保護你,照顧你,不會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
“不。”若水飛快地搖了下頭,神情堅決。
“哦,這是爲何?”
“我和王爺你無親無故,無恩無德,接受王爺的庇護我受之有愧,而且,我不想要寄人籬下,我要靠我自己,站在高處,俯瞰衆生。所以,我要當官!而且當一個大大的官,我要讓别人對我唯命是從,我要看到衆人匍匐在我的腳下!”
若水用力一揮拳,眼中發出明亮的光芒,讓她的整張臉龐都變得明亮起來。
這一刻的她,讓夜滌塵覺得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認識她的樣子。
“水兒,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夜滌塵凝視着她,目光中滿含着欣賞和贊許。
他曾經在心底把她當成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可是在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她和他心底的那個影子不一樣。
她有着鮮活的生命力,有着與衆不同的思想,她甚至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因爲她也像他一樣,渴望站在權力的頂端,俯瞰衆生,接受蒼生膜拜。
“以前?王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以前你曾經見過我嗎?”
若水睜大眼睛,好奇問道。
夜滌塵馬上明白自己失言了。
但他腦筋轉得極快,很快就想出了一個天衣無縫的理由。
“呵呵,你說得不錯,本王以前是見過你的,隻是你卻不記得本王了。”他一語雙關地道。
“王爺以前見過我?不可能,如果我見過你,我一定會認得的,不會記不起來。”
若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頭,“我的記憶力很好,雖然做不到過目不忘,但是我見過的人卻不會忘記。”
夜滌塵微笑道:“本王隻說是我見過你,沒說你見過我啊。”
“王爺是什麽意思?”若水不由皺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