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擡起手來,一縷指風飛出。
小桃的罵聲戛然而止,臉上依然保持着憤怒之極的表情,卻一動不動。
“你太吵了。”
那男人淡淡地道,長袖又是一拂,小桃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什麽東西托住了身體,下一刻,她已經躺在了床上,緊接着,她就眼前一黑,陷入了昏睡之中。
“你把她怎麽了?”若水忙伸手去探小桃的鼻息,發現她呼吸沉沉,可是人卻不醒。
“隻是點了她的睡穴,讓她安靜的睡一會兒罷了。怎麽,你認爲我會害她不成?”那男人反問。
“閣下憊夜出現在女子閨房,又不說明來意,這種行爲很難讓人認爲閣下是懷着什麽善意而來吧!”若水勾勾唇角,諷刺道。
“我隻是想你了,所以來看看你。”男人說得再自然不過,凝視着若水的雙眸充滿了深情,就像是看着久别重逢的情人。
若水卻被他的話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轉開視線,避開了對方那咄咄逼人又深情款款的眼神,因爲被他那樣瞧着的時候,她的心裏突然起了一種很怪異很怪異的感覺。
她從床上起身,下了床,忽然打了個冷顫。
雖然房中火爐燃燒未息,但是夜深寒涼,她又從暖和的被窩中起身,一時有些不适應。
一件貂皮披風輕輕落在她的肩頭,帶着淡淡的暖意和溫度。
若水沒有回頭,也知道是誰給自己披上的披風。
“小心身體,别着涼。”
短短的七個字,透露出柔情無限。
若水扯了扯披風,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默默的出了一會神,走到桌邊,坐下,剔亮了燭火,她擡起頭來,目光直直的看向那俊美無倫的少年男子。
她沒有說話,隻是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男人沉默着,一任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過了好一會兒,若水忽然擡了擡手,道:“請坐。”
她的神态自然,就像是一個主人對客人發出的邀請,客套而疏離。
男人不由自主的聽從了她的話,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坐着的姿勢挺拔如松,賞心悅目,隻是他的兩隻眼睛依然盯在若水的臉上,從若水見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看着她,再也沒有看過旁的地方。
那熾熱灼烈的眼神能将一塊鋼鐵融化。
天底下任何一個少女被這樣一個美少年用這樣深情的目光看着的時候,恐怕都難以自持,無法不爲之動心。
可惜的是,若水的心比鋼鐵還要堅硬。
她将那男人從頭看到腳,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地方,那探究的眼神讓男人的心裏開始毛毛的,臉上依然鎮定如恒。
“這裏很好。”
若水突然開口,說的卻是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男人不由自主的一愕,怔怔的看着若水。
若水托着下巴,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落在他臉上,那雙眸子裏波光流轉,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嗯。”他不知道如何接話,隻好含糊的應了一聲。
這一刻,就連他的心裏都産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被若水用這樣的眼神瞧着的時候,他居然有些緊張起來。
真是笑話!
他這一生什麽場面沒見過,什麽樣的事情沒經曆過,可不知怎的,眼前這少女的一雙眼睛似乎有種穿透人心的力量,讓他覺得自己無處可藏。
“我很喜歡這兒的布置,和我在東黎的家幾乎一模一樣,看到這裏,我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若水端起了一盞茶杯,凝視着茶杯上清雅的荷花圖樣,微笑道:“這房間裏的每一樣家俱,都是我曾經用過的,就連這套茶具,都是從東黎千裏迢迢運過來的。”
她摸了摸茶壺,觸手生溫,便提了起來,倒了杯茶放在那男人的面前。
“這茶葉也是我最喜歡的味道,入口微苦,回味卻甘,閣下要是不嫌棄,不妨嘗上一嘗。”
男人凝視着她,端起茶杯,不假思索的一口飲盡,隻覺一股淡淡的苦澀在舌尖蔓延開來,隻是一會兒的功夫,便覺得餘香滿口,萦繞着甘甜的氣息,不由長長地歎了口氣,贊道:“真是好茶。”
“是麽?”若水淡淡一笑,道:“其實這根本算不上好茶,隻是我極愛它的味道,便視它爲最好喝的茶。”
“經你親手所泡的茶,味道也與衆不同,實在是我生平喝過的最好喝的茶,隻要喝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它的味道。”男人望着若水,深情款款的說道。
“閣下謬贊了,我實在是愧不敢當。”
若水撫了撫手臂上起的一層雞皮疙瘩,又給那男人倒了杯茶,微笑道:“我這等劣茶,和十三王爺手烹的美茶比起來,實在是遜色良多。難得十三王爺不嫌棄,那就多喝幾杯。”
男人端茶的手頓時停頓在空中,饒是他再鎮定,也不禁潑了幾滴茶水出來。
“你說什麽?”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淩厲起來,不再複剛才的款款柔情,“誰是十三王爺!”
若水眨了眨眼,再次微微一笑。
“我初來乍到貴府,還不曾見過十三王爺您的真面目,您今夜不請自來,卻又用易容術掩住了您的容貌,改變了聲音,裝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模樣,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所以我想請教一下,您此舉究竟是何用意啊?”
“你……你說什麽?”男人心中重重一震,霍然站起身來,臉上卻強自鎮定,哈哈笑了一聲,“你又沒見過十三王爺,憑什麽說我就是他!”
“這還不容易猜嗎?在十三王爺的府邸裏面,閣下卻在我的房間裏自由進出而沒有驚動任何人,我想十三王爺府裏的暗衛們不會都是草包吧?那就隻有一個解釋,閣下就是十三王爺!”
若水輕笑一聲,目光流盼,似笑非笑:“而且昨天我來的時候雖然蒙着眼睛,沒有看到十三王爺你的模樣,但我卻聽到了你的聲音,據此判斷,十三王爺你絕對不會是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所以我馬上斷定你是易了容的,十三王爺,不知道我猜得對是不對?”
那男人隻覺得臉上發燒,幸而他臉上塗了易容丹,若水看不出來,但饒是這樣,他還是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馬上從若水面前消失。
“咳咳咳。”爲了掩飾尴尬,他低低地咳嗽了幾聲。
“柳姑娘,你的目光如炬,本王實在是佩服。”擡起頭來的時候,夜滌塵已經恢複了從容淡定的風度,聲音也變得低沉柔和起來。
他聽了陶衛的禀告和墨白的話之後,一直半信半疑。
以他這種多疑的性格,面對這等大事,豈有不親自查探清楚的?
所以他左思右想,便想出了這個主意。
等到夜闌人靜,若水和小桃已經入睡的時候,他将自己易容成了小七的模樣,前來試探。
他是小七的親舅舅,外甥似舅,小七的容貌和他本就有七八分相似,加上他本身也是一個易容高手,喬裝改扮之後,攬鏡自視,幾乎連他自己都被鏡子裏的容貌震驚了一下。
陶衛在旁邊看到,更是一臉的震驚,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夜滌塵易容,幾乎懷疑眼前之人就是小七,那個東黎國的太子。
而這試探的結果,既在夜滌塵的意料之中,又大出他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若水果然沒有認出他是誰,意料之外的是,若水居然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僞裝,識穿了他的真實身份。
想他堂堂北曜國的十三皇子,居然憊夜易容喬裝,來到自己的晚輩,還是一個姑娘家的閨房之中,這種話要是傳揚出去,他的臉簡直沒地方撂了。
“王爺,你現在易容的這個樣子,是你年輕時候的模樣嗎?果然是極出色的人物。”若水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看着夜滌塵易容成小七的容貌,發自内心的稱贊道。
墨白已經是極爲出色的相貌,可是眼前之人和墨白相比,半點也不遜色,有如蒼松翠竹,各擅勝場。
單以容貌來論,真的分不出高下。
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了賞心悅目的容貌,就像看到了美麗的花兒,她會去欣賞,更不吝于贊美。
夜滌塵這一輩子聽到的贊美之言,多如恒河沙數,他向來無動于衷。
可是他卻被若水這一句簡單直白的贊美,弄得再次紅了臉。
“咳咳咳。”他再次低低的咳嗽起來,覺得如坐針氈,頂着小七的容貌和她面對面的交談,他忽然覺得很不舒服。
他從袖子裏摸出一方手帕,沾了點茶水,背過身去,擦掉了臉上的易容丹,再回來頭來的時候,已經恢複了本來面目。
他年逾四十,但是内功深湛,保養又佳,一眼望去,竟然比他之前扮成小七模樣之時還要風度翩翩,充滿了男性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