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雷卻對這三人都隻是瞧了一眼,就不感興趣地移開了目光,舉壇狂飲。
在他眼裏,什麽都及不上這壇中的酒美味。
那老乞丐卻連頭也沒擡,不但對剛剛進來的三個人視若無睹,就連對瘦猴兒和穆大雷,都是一眼也沒多瞧,隻是據桌大嚼,像是幾天沒有吃過東西似的。
若水的目光在和尚、道士和書生身上隻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地被那黃衣少女吸引了過去。
那三個她看不出來曆,但是她可以很肯定的斷言,這少女絕不是東黎國人。
就算是大膽爽朗如唐珊瑚,她也萬萬不敢不穿鞋襪,将一雙赤足顯露于人前。
那少女也正對着店裏的衆人逡巡,見若水在瞧她,烏黑的大眼睛在若水的臉上一轉,嘴角的笑容忽地一收,脫口而出道:“這位姊姊,你長得好美啊!”
她開始目不轉睛地瞧着若水,對周圍旁的人再一眼也不多瞧。
但凡是美貌女子,見到另外的美貌姑娘,總是會暗生比較之意,這黃衫少女自然也不例外。
其實她的容貌也可以說得上是萬裏挑一,一張雪白的鵝蛋臉,眼珠又大又黑,靈活之極,笑起來的時候露出潔白的貝齒,甜美無倫,就像是剛剝了殼的荔枝果肉,誘人品嘗。
她一向自诩貌美,直到看見若水,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浮上了一層自愧不如的感覺。
若水也對她微微一笑,道:“妹妹謬贊了,要是論美貌,自是妹妹更美。”
那少女聽了若水的話,大爲高興,小嘴一張,又露出編貝般的細齒。
她見若水盯着自己足踝上的金鈴看個不停,笑道:“姊姊你喜歡這個麽?我送給你好了,就當是咱們的見面禮啦!”
她俯身就去解腳上的金鈴。
若水吓了一跳,沒想到這少女居然是個說做就做的性格,她連忙阻止道:“這金鈴是妹妹的愛物,君子不奪人所愛,妹妹的厚賜,我萬萬不敢領受。妹妹,你遠來辛苦,坐下來吃點酒菜,可好?”
那少女聞言,更是笑得花枝亂顫,笑道:“好啊,走了這麽遠的路,正好又饑又渴,這裏的酒菜好香,呀,居然有我喜歡的鹹燒白!”
她半點也不推讓客氣,盯着桌上的一盆紅燒扣肉,兩眼放光,直接走了過去,對桌上的筷子視若無睹,直接下手抓起一塊油膩膩、肥嗒嗒的帶皮肉,咬了一大口,連聲贊道:“好吃,真好吃。”
衆人都被她的吃相驚得呆了。
誰也想不到看上去這麽甜美可人的一位姑娘,吃起東西來會是一副饕餮的模樣。
那少女對衆人驚異的目光半點也不在意,隻是自顧自地吃肉吃菜,忽然擡起頭來,對另外三人道:“喂,這兒有好酒好菜,你們還不過來吃嗎?”
那僧、道和書生互相對視一眼,眼中露出猶豫之色,站在原地并未過去。
那少女撇了撇嘴角,輕哼一聲,不再搭理三人。
“喂,丫頭,不許看她!你知道她是什麽人嗎?”
這一僧一道一書生一少女四人進來的時候,小七和若水看在眼裏,不以爲意,可是墨白卻心頭劇烈一震,差點連手裏的酒壇子都沒拿穩掉了下去。
他對那黃衣少女尤其注目,見到若水對她露出善意的微笑,忍不住上前一步,在若水的手背上重重敲了一下,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道。
“哎喲,好痛。小白,你幹什麽打我!”若水痛得一皺眉,手背上已經被墨白敲出了一記紅印。
小七長眉一豎,沉聲道:“你再碰她一根手指,我就把你的爪子一根根剁下來。”
“笨蛋!”墨白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他不去理小七,緊盯着若水,用命令的語氣道:“不許看她,不許對她笑,更不許要她的鈴铛!”
“咦,爲什麽?”若水挑起了眉毛,眼角情不自禁地對着那少女瞬了瞬。
“我說了,不許看她!”墨白身形一晃,擋在若水和那少女之間,隔斷了若水的視線。
他這句話情急之下,說話聲音大了些,那黃衫少女便聽到了。
“你是什麽人?有什麽資格不讓姊姊瞧我?你是她的夫君麽?我看卻也不像。”
黃衣少女托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墨白,嘴巴一撇。
“我是她什麽人,我是不是她的夫君,關你什麽事!”墨白被那少女戳到了痛處,惱火地回過頭來,狠狠瞪了她一眼。
“瞧你這兇巴巴的模樣,這位姊姊卻是又溫柔又美貌,一看你就配不上人家,既然你不是這美貌姊姊的夫君,就乖乖的站在一邊,少說話,别插嘴!”
那黃衣少女半點也不懼墨白,瞪着一雙圓圓的眼睛和他對視,嘴上更是半點不饒人。
“你、你别以爲别人怕你,我小白可不怕你!”墨白火大地叫道。
“誰稀罕你怕我啊,你叫小白?果然夠白!”黃衣少女不屑地道。
“你……你以爲自己穿得像頭鳳凰一樣,就是頭鳳凰了?我告訴你,你在我眼裏,就是一隻披着鳳凰羽衣的雞!小黃雞!”
墨白再次發揮了他毒舌的本事,說出來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你叫誰是小黃雞?你再叫一聲試試!”黃衣少女聽了,氣得臉都白了,用力一拍桌子,指着墨白叫道。
她長到這麽大,還從來沒有人敢膽在她面前說過半個不字,更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羞辱。
“你讓我叫我就叫,你是本公子的什麽人啊,我爲什麽要聽你的話。唔,瞧你這花容月貌的,不如就嫁給本公子,你我二人成親之後,或許本公子會對你的話聽上這麽一分二分。”墨白嘻皮笑臉地道。
“你、你作夢!”黃衣少女的臉色由白轉紅,就像剛煮熟的大蝦。
她柳眉倒豎,杏眸冒火,咬牙切齒地瞪着墨白。
突然站起身來,原地轉了幾個圈子,身法輕盈有如舞蹈,足踝上的金鈴随着她嬌軀的擺動而發出叮鈴鈴、叮鈴鈴的悅耳之聲。
那金鈴聲悠揚動聽,可不知怎的,若水忽然覺得頭腦一暈,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墨白臉色大變,他搶步上前,伸指在若水的耳後點了兩下,若水隻覺得一股清涼之意直沖上腦,困意頓消。
她眨眨眼,頗爲不解地看向墨白。
“妖女!你要想害人,這點微末伎倆還不夠看,哼!”
墨白手一揚,一篷細若牛毛的銀針飛了出去,盡數打在那少女足踝上的金鈴之上,清脆的鈴聲頓時啞了。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壞我攝魂鈴!”黃衣少女大怒,她隻看到墨白動了動手,自己的鈴铛就變成了啞鈴。
“除了這點本事,你還有什麽,盡管拿出來吧!瞧本公子怕是不怕!”墨白鄙夷地冷笑。
“欺負我一個姑娘,你算什麽英雄好漢!”
黃衣少女見了墨白這手暗器功夫,知道自己絕對不是對手,又忌憚對方的武功了得,不敢再上前挑釁,隻是站在原地喝罵。
“呵呵,本公子本來就是惡棍流氓,你哪隻眼睛看我是英雄好漢了?小黃雞,要出來在江湖上撒野,你還嫩了點,還是乖乖地回你的雞窩去,等你變成老母雞的那天,再飛出窩咯咯亂叫好了。”
墨白的口舌不饒人,說出來的話把那少女氣得差點炸了胸膛。
“你、你……秦哥哥,他欺辱我,你快幫我教訓這個壞蛋!”
黃衣少女咬着貝齒,忽地跺了下腳,奔到酒樓門口,伸手拉住那邋遢書生的衣袖,仰臉央求道。
邋遢書生自打進門後就站在那兒,握着一卷舊書,搖頭晃腦地低聲吟哦,像是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漠不關心。
但那黃衣少女受了委屈,第一個求助的對象就是他,可見他和黃衣少女的關系更爲親厚。
“心不妄念,身不妄動,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誠;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獨……”
那邋遢書生好像沒有聽到黃衣少女的話,依然捧着書本,聚精會神地讀着,并大聲念了出來。
他念的句子不文不白,衆人聽得一愣一愣,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黃衣少女氣道:“秦哥哥,你在說些什麽呀!那臭小子對我無禮,你幫我好好教訓教訓他!”
邋遢書生聞言,将聲音又提高了幾分,繼續念道:“無愧父母,無愧兄妹,無愧夫妻,君子所以宜家……”
“什麽君子、君子的,狗屁君子!你在放些什麽沒味的屁,老子一個字也聽不懂!你要替小黃雞教訓我,好啊,來吧,讓老子瞧瞧你這裝模作樣的酸秀才有什麽本事!”
墨白頗不耐煩地打斷了書生的念書聲,對他下了戰書。
“撲哧!”若水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位姑娘,請問你笑什麽?我有哪裏念錯了麽?”
邋遢書生沒有理會墨白,而是放下書卷,轉頭看向了若水,眼中滿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