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對着穆家堡衆弟子森然一望,隻見人人對自己都露出又是痛恨又是仇視的目光,心中更是有數。
“哦?少俠之意是,我穆某放你離開不是真心?”
穆成鲲容貌雖然粗豪,可心思卻也細膩。
他順着墨白的視線一瞧,就明白了。
“好,既然少俠不相信穆某,那穆某就親自送你出堡。”
穆成鲲話音剛落,衆弟子一陣嘩然。
“師傅,萬萬不可!”
“師傅,您老人家是什麽身份,怎麽能送這小子出去?”
“當心有詐,師傅,他一定在外面布置了厲害的機關,想要暗算師傅。”
穆成鲲充耳不聞,一擡手,止住了衆弟子的非議。
“少俠,請罷!”他說完,一伸手,已經抓住了墨白的手腕。
墨白對他一直嚴陣以待,見他右肩一動,便知道他要出招,身形往後一閃,想要避開他這一抓。
哪知道他明明想得很好,動念也很快,穆成鲲的這一抓看上去平平無奇,可他就是沒能閃開,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心中更是大駭,不知道對方要用什麽法子來折磨自己。
是要震斷自己的手足經脈?還是廢去自己的全身功力?讓自己變成一個死不死、活不活的廢人?
他心中正自驚疑不定,卻發現對方的手掌并未用力,隻是松松地握住自己的手腕,有如長者對待晚輩一般。
穆成鲲攜着墨白的手,一直将他送出大門,又送出裏許,來到一個空曠無人的地方,這才放脫了他的手,對着他一抱拳,道:“少俠,後會有期。”
他轉身便行。
墨白張了張嘴,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情複雜之極,想要叫住他,卻欲言又止。
他兀自不相信對方是真的放自己離開。
穆成鲲走出兩步,突然又回過身來,墨白隻覺得心裏突的一跳,暗道,來了,來了!
他右手藏在衣袖之中,握住了一隻竹筒,那竹筒裏是他最後的秘密武器,隻待穆成鲲出手,他就取了出來,争取和對方拼個兩敗俱傷,魚死網破。
“少俠,我有一言相勸,不知少俠可願聽否?”穆成鲲說得很是客氣。
墨白心中卻想,此人越是客氣,就說明越是虛僞,在江湖上沽名釣譽,實際上卻是個陰險小人。
“你說。”他緊緊盯着穆成鲲的雙手,毫不放松。
“少俠,你的來意穆某已經知曉,隻是穆某不能和你比試。”
“爲何?”墨白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唉,此事說來話長,又别有内情,請恕穆某不便相告。”
穆成鲲的語氣十分真誠,饒是墨白對他滿懷敵意,都沒看出半點作僞。
他頓了一頓,直視着墨白,一雙眼睛精光四射,又道:“不過,少俠的功夫倒的确讓穆某大開眼界,我昔年像少俠這個年紀之時,武功遠不及你,少俠要是再過二十年,穆某定會對你甘拜下風。少俠前途遠大,來日必然不可限量。少俠隻要記得一句話:退一步海闊天空,得饒人處且饒人。隻要少俠能夠做到這一點,那少俠的功力必會再上一層樓。”
穆成鲲說完,對着墨白微微一笑,目光中充滿嘉許和期待。
他的話讓墨白聽了十分舒服,本來憋屈的心情頓時變得明朗了起來。
雖然他沒有和穆成鲲正式交手,但是對方沒有出手,卻勝似出手。
墨白的那一招想試探對方的功力,卻隻試出來四個字:深不可測!
能被穆成鲲誇贊上一句的人,江湖上可不多見。
而穆成鲲卻告訴自己,他在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沒有自己這樣的成就,這說明了什麽?
看來對方還是蠻重視自己的嘛!
他頓時又有些沾沾自喜起來。
“江湖險惡,少俠多多保重,就此别過,他日若是有緣,還會再見。”
穆成鲲話音未落,身影已經遠在十數丈開外。
墨白想要開口說些什麽,都沒來得及出口,對方就走了個無影無蹤。
他望着穆成鲲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了一句:“不愧是穆大俠,果然是俠氣逼人,光明磊落。”
從那時候起,墨白才真正的知道什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他那驕傲自負、目中無人的性格也稍有收斂。
也正是因爲穆成鲲臨别的這一席話,多年來一直被墨白牢牢地記在心裏,當日他接到任務要刺殺小七的時候,當時小七的功夫還離他差着老大一截,他可以說是置小七的生死于股掌之中。
他也曾經起了殺心,不過不知怎的,他看到小七出掌攻向自己的時候,宛若自己當年之對戰穆成鲲。
他想起穆成鲲的那番金玉良言,心中忽生感悟,所以手下留情,放了小七一馬。
沒想到當日一念之仁,這君小七後來居上,武功大進,現在自己再想要殺他,那可就難喽!
想到這裏,墨白忍不住哼了一聲,對小七狠狠瞪了一眼。
小七被他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
墨白本來對毫無預兆出現在酒樓的老乞丐、瘦猴兒還有穆大雷充滿了敵意,直覺他們全都是來找麻煩的,所以他才會故意捉弄了穆大雷一下,讓他吃了個小小的苦頭。
可現在他得知了穆大雷的身份,想起當年他父親穆成鲲對自己的恩義,對他的好感陡然而生。
從穆家堡出來的人,那絕對差不了。
更何況眼前這蠻牛一樣的壯漢,還是穆成鲲的親生兒子,一看就是心無城府,沒有彎彎繞繞腸子的那種人,他喜歡!
“大雷兄弟,瞧你這身闆壯得,就像是熊一樣!男人,就該有熊一樣的身材,牛一樣的酒量!别和那拎起來都沒三兩肉的瘦猴子似的,連酒都不敢喝。喂,他不敢陪我喝酒,你敢不敢?”
墨白正眼也不瞧旁邊桌上的瘦猴兒,提起一壇沒開封的酒,往穆大雷的面前一放。
那瘦猴兒無端端地被墨白諷刺了,臉色一白,嘴角肌肉抽動,卻沒有發作。
穆大雷兩眼放光,盯住酒壇子,哈哈笑道:“好!俺最喜歡的就是喝酒,男人喝酒,就要這樣喝才痛快!”
他一掌拍開了泥封,也不用酒碗,直接拎起來就往喉嚨裏灌,鲸吞牛飲,氣勢如虹。
酒漿順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打濕了他胸前的衣襟,可他半點也不在乎。
轉眼間,那一壇足有十斤的美酒就被他喝了個一幹二淨。
穆大雷将空酒壇子往外一扔,大呼道:“痛快!痛快!好酒!好酒!”
剛剛見識過小七和墨白拼酒的葛掌櫃和店小二們全都瞪圓了眼睛,他們的心靈受到了再次強烈的震撼。
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哇!
這莽壯漢喝起酒來,才叫一個純爺們!讓人看的熱血沸騰!
墨白更是眼前一亮,直接用壇子喝,這才夠爽、夠豪!
他以前怎麽就沒想過這麽個喝法?
“好,大雷兄弟,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真是個純爺們!”
他大拇指一翹,也提起壇子來,學着穆大雷的樣子,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地大口吞咽着酒漿。
喝完了,他也把酒壇子一扔,和穆大雷相視大笑。
“再來?”他問。
“再來!”穆大雷答。
兩個人又一人抱起了一個酒壇子,旁若無人的拼起酒來。
小七和若水的注意力卻沒在這二人的身上,因爲這個時候,又有幾個人走進了酒樓的大門。
進來的是四個人。
這四人分别是一名和尚,一個道士,還有一個手握書卷的邋遢書生和一名妙齡少女。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名少女,不過十五六歲年華,容顔嬌媚,穿着一身金黃色的衣裙,裙擺上繡滿了五顔六色的蝴蝶,翩翩欲飛。
她赤着一雙玉足,雪白的足踝上分别戴了一串小巧精緻的金鈴铛,風吹過,鈴铛就發出叮鈴鈴、叮鈴鈴的悅耳之聲。
衆人看到那少女,都覺得眼前一亮。
就連正在拼酒的墨白和穆大雷都被那清脆的金鈴聲所吸引,停壇不飲,對着幾人瞧了過去。
這少女的容貌也算得甚美,可是所有人的注意力,卻沒有看她的臉,而是落在她那雙欺霜賽雪的纖纖秀足上。
店小二們全都看呆了眼,嘴巴張得大大的,連哈喇子流下來都沒有半點感覺,更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丢人的。
就連那年過半百的葛掌櫃也不例外。
要知道在東黎國,女子的雙足乃是禁地,是除了自己的夫君之外,絕對不容許旁邊看到的。
可是這少女就這樣将一雙玉足展露于人前,神态落落大方,沒有半點羞赧之态。
看到衆人都盯着自己的腳瞧個不停,她不但不羞惱,反而顯得極爲高興。
隻見她小嘴一張,露出頰邊一對淺淺的酒窩和一排整齊雪白的貝齒,笑容甜美妩媚,醉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