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照顧若水,小七特意雇了一輛馬車,隻是在這集市之上,一時買不到腳力好的馬匹,他就挑了一頭大青驢。
這頭青驢身高腿長,十分健碩,看上去也不輸給駿馬。
永淩地區多爲山陵丘壑,道路崎岖,跑起路來,馬兒容易失蹄,反而不如驢子實用。
小七坐上了驢車,親自揮鞭,充當車夫,若水坐在車廂裏,瞅着前方小七的背影,趕起車來的架勢倒有模有樣,不由抿唇而笑。
這架驢車甚是簡陋,隻有一個簡易的頂篷,卻無車廂和車簾。
若水頭一次見到這種車,覺得奇怪,小七解釋道,在永淩地區的百姓們最常用的就是這種車,沒有多餘的贅物,可以多拉一些貨物,要不是爲了擋雨,就連那個頂篷也是不會要的。
這倒是有趣。
坐在這種車裏,寬敞透亮,初冬的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不覺得寒冷,反而覺得清涼舒适。
兩人穿的都是尋常百姓的服飾,又易了容,趕的又是最普通的頂篷驢車,混在熙熙攘攘的永淩百姓中間,真是半點也不起眼。
來到城門口,守城的衛兵對兩人幾乎沒有多看一眼,因爲像他們這種裝扮的百姓,每天進進出出,沒有個一萬,也有八千。
衛兵們隻是揮了揮手,就讓兩人通行。
小七微微一笑,揚起馬鞭,正準備駕車前行,忽然聽得前方馬蹄聲急驟,有一匹快馬風馳電掣般直向他的驢車沖來。
他眉頭一皺,本能地想飛身而起,拉住那快馬的辔頭,免得沖撞了車上的若水。
他身子剛剛擡起,猛地想起這是在城門口,衆目睽睽之下,要是暴露了自己身有武功,定會惹來大大的麻煩。
無奈之下,他隻好用力拉轉驢車,往旁邊閃避。
但是來不及了。
那馬速實在是極快,眨下眼的功夫,馬蹄子已經高高揚起,對着大青驢的腦袋踏了下來。
小七目光一寒,右掌擡起,正準備使出一股暗勁,将那馬推向一旁。
忽聽得一個清朗的聲音斥道:
“孽畜,孽畜,你這可是要作死麽!”
馬背上那人将缰繩向上一提,那馬竟然硬生生被他拉得騰空而起,連人帶馬從小七的驢車頂上飛了過去,然後穩穩地落在地上。
這一下兔起鹘落,發生在眨下眼的功夫,周圍的百姓和衛兵全都看得呆了。
剛才那馬直沖向驢車之時,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呼,爲驢車上的小七和若水捏了把冷汗。
可沒想到,轉眼間,那馬居然騰空躍起,有如長了翅膀一般從驢車上空飛過,這要不是親眼所見,大夥兒準會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好!”
“好功夫!”
“妙得很哪!”
片刻之後,驚呆了的人群開始爆發出如雷般的采聲,向着馬背上的乘客喝采,紛紛對他豎起大拇指,稱贊他精湛之極的騎術。
馬上乘客微微一笑,對着周圍人群一抱拳,算是答謝衆人的喝采。
永淩天氣寒冷,時有飄雪,百姓們早早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袍。
可是馬上乘客卻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絲袍,衣袍的下擺用黑色絲線繡了一副水墨山水,意境幽遠。
他白衣翩翩,騎在一匹比驢子高不了多少的短腿土馬上,這麽展顔一笑,周圍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亮。
“這位少年長得好俊啊!”
“是啊是啊,看上去和咱們的太子殿下一樣的好看。”
“見過了太子殿下,我本來以爲太子殿下就是這天下第一等的美男子,可今天見了這人,才知道自己真是井底之蛙,這位公子一點也不輸給太子殿下啊。”
衆人又是一陣采聲。
先前的采聲乃是稱贊這白衣少年過人的騎術,現在的采聲卻是送給他那清俊出塵的容貌。
那白衣少年聽了衆人的稱贊,眉眼一彎,笑容更盛,顯然衆人的誇贊,直說進了他的心底去。
哼,這才是句公道話!
可偏偏就有那不長眼的姑娘,愣是對自己這般容色視而不見,反倒對着那長得不怎麽樣的狗屁太子青眼有加!
他頭也沒回,順手抛出一錠銀子,不偏不倚正落在小七的闆車上。
“喂,瘦子,給你壓驚的!”
他正眼也沒看向小七和若水,這兩個土裏土氣、瘦不拉叽的鄉下人自是引不起他的半點重視。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再次引起了衆人的驚歎。
“這位公子爺好豪爽!”
“就是就是,隻是受了一點驚吓,就得到這麽一大錠銀子,這兩個人真是賺大了。”
“唉,唉,剛才這位公子的馬怎麽沒沖向我的車,倒讓别人占了這天大的便宜。”
白衣少年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淡淡嘲諷的笑,忽地回身,瞪向随後跟來的一輛馬車,罵道:“一路上都是這麽磨磨蹭蹭的,還不快點!”
那馬車夫吓得縮成了一團,戰戰兢兢地答道:“是,是,公子爺,小人已經盡快趕路了,隻是這馬兒實在是、實在是……”
他低着頭,看也不敢看向白衣少年,顯然這一路上,他着實吃了不少這少年的苦頭。
“師兄,你别罵他了,你再罵他也沒用,你當這趕車的馬兒,也像你的毛驢兄弟那樣神駿不成?别說是他了,就連我這匹胭脂雪,和師兄你的毛驢兄弟相比,也是大大地不如啊。”
一匹滿身白毛的馬從馬車後面趕了上來,馬背上的人笑着對那白衣少年說道。
衆人看到了這匹白馬,再次叫起好來。
“好漂亮的馬!”
那馬身高腿長,通體雪白中卻夾雜着一塊塊鮮紅色的玫瑰斑點,有如雪地紅梅,就連不懂馬的人一見之下,也知道這是一匹千裏神駒。
衆人又看向那白馬上的少年,隻見他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面帶稚氣,容貌清秀,看上去很是斯文,聽他稱呼那白衣少年爲師兄,心道這師兄弟二人看起來都不是常人,定是大有來頭的人物。
人們的目光頓時向那馬車廂瞧去,大家都想,這師兄弟二人都是尋常難得一見的人物,不知道這車廂裏又會是什麽樣的神仙中人。
隻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從車廂裏傳了出來。
“墨公子,請你不要怪罪車夫大哥,都怪我不好,這一路上總是生病,這才耽誤了行程,說起來,應該是我向墨公子你賠罪才是。”
那聲音嬌柔婉轉,悠揚動聽,一入耳中,人人都覺得說不出的舒服,心中均想:說話的這位姑娘定是位又美貌又斯文的絕代佳人。
人們更加好奇了,一道道目光全都聚集到那道錦帷車簾上,隻見那車簾是以墨綠色的錦緞制成,上面用銀色絲線繡着幾叢修竹,雅緻中透着華貴,可見車中之人身份很是不凡。
衆人的目光恨不得透過那道錦帷,一睹那絕色少女的真容。
隻見一隻雪白的纖纖素手伸出簾帷,随後掀起了簾子,一個臉蛋圓圓,嬌俏可喜的少女出現在衆人面前。
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失望的噫歎。
這少女的容顔雖然也頗爲動人,卻和他們心中的絕代佳人相距甚遠。
那少女挑簾而出,站在車外,一雙又黑又圓的眼睛對着衆人掃了一眼,然後轉身對着車廂說道:“唐姑娘,永淩城到了,奴婢扶您出來瞧瞧可好?”
她聲音清脆如出谷黃莺,和先前那嬌柔妩媚的少女聲截然不同。
衆人頓時明白,原來這少女不過是個丫環,那說話聲音嬌媚動人的正主兒還在車中。
人們再次将期盼的目光投向車廂。
“好啊,在車裏悶了這許多日子,終于到了,我自是該瞧瞧這永淩城是什麽模樣。”
隻見一頭烏雲般的鬓發從車廂中探了出來,緊接着,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衆人眼前。
她裹着一件火紅色的披風,将全身包得嚴嚴實實,披風雖然寬大,仍能看得她那楚楚動人的腰身,雪白的大狐毛領子幾乎遮住了她的半張臉。
但就僅僅是她露在外面的半張臉,已經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一時間,原本喧鬧不堪的城門外變得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瞪得大大的,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樣。
這、這、這……這醜八怪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醜的女人啊!
任是誰也想不到,那聲音如此動人、身段如此妖娆的少女,竟然會長了這樣一張醜陋無比的容顔。
他們不是沒見過醜的,但卻從來沒見過這麽醜的!
所有看了那少女模樣的人都垮着臉,嘴巴像含了個苦瓜,紛紛轉開了目光,去瞧她身邊那丫頭。
就在剛才,他們還覺得這丫頭不夠絕色,可是看過了那醜臉少女之後,人人都覺得這丫頭簡直貌勝天仙。
不,就連天仙也及不上她的美貌!
這美貌丫頭和那醜臉少女站在一起,簡直就是雲泥之别,兩人的身份真該掉個個兒!
從那馬背上的白衣少年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小七和若水就聽了出來。
墨白!
他終于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