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的心思,天底下有誰能猜得透?”
小七嘲諷地笑了笑,道:“表面上近年來他待我舅舅親厚些,但越是這樣,這太子之位就越不一定會落在他的身上,我舅舅絕頂聰明,我都看出來的事情,他怎麽會看不出來?想必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迫不及待地想要爲北曜立下一個大功,來博得我外公的另眼相看,同時堵住那些皇子們的悠悠之口。”
“那如果他能領兵拿下東黎,這太子之位想必十拿九穩地會落在他的身上了,是這樣吧?”若水沉吟道。
小七極緩極緩地點了下頭,“隻是我想不到,他爲了争那太子之位,居然會不念半點親情,竟然打起我東黎的主意來。之前我以爲母後已經不在人世,可舅舅卻知道我母後未死,既然母後還活着,舅舅他爲何連姐弟的情分也不顧及了呢?”
“爲了那至高無上的權位,骨肉親情又算得了什麽?他待你這個親外甥都寡淡無情,又怎麽能奢求他會念及姐弟之情?”若水不以爲然地道。
小七卻道:“不,我舅舅他……并不是十分無情之人。”
“他待你還不夠無情?虧你還一口一個舅舅地叫他,他根本就不配!”若水看着信上那個朱紅色的惠親王印章,越想越氣。
小七沉默了一下。
之前他提到十三皇子的時候,幾乎從來沒有喊過他一聲舅舅。
在他幼小之時,他對這位從未謀面的舅舅是十分仰慕而且盼望能與之親近的。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在夢裏夢見過他,在夢裏喊了他無數聲舅舅。
可真的見面之後,這聲稱呼反而卡在他的喉嚨裏,讓他難以出口。
或許是十三皇子那若近若遠的疏離,也或許是十三皇子隐隐約約透出來的敵意,讓他産生了一種敬而遠之的心理。
但不知怎的,這時候他看到十三皇子寫給鮮于東的信件後,十三皇子的反意已經躍然紙上,他倒像是放下了一些東西,這幾句舅舅脫口而出,而且說得十分自然。
“水兒,他怎麽待我,是他的事情,但是在血親上,他的确是我的舅舅。隻是在我的心裏,從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起,他是惠親王,僅此而己。”
小七的神情不喜不怒,再提到惠親王的稱号時,心情十分平靜。
若水目不轉睛地凝視着他,小七坦然地和她對視,眼中無波無瀾。
“小七,我不擔心他會翻臉無情,入侵東黎,我擔心的卻是有朝一日,他落在你的手上時,你會念在這一份血親,而對他手下留情。”若水悠悠歎了口氣。
她了解小七,小七的心裏的确是放下了這個沉甸甸的包袱,在他心裏,十三皇子已經變成了陌生人。
但血濃于水,十三皇子再怎麽無情,小七也做不到像他一樣冷血,不念半點親情。
“我絕不會!”小七斬釘截鐵地道。
若水點點頭,道:“好,既然如此,這就好辦了。”
“你想怎麽做?”小七滿懷期待地看向若水。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聽。”若水笑道。
“故事?”小七愣了一下,他知道若水這麽講必有深意,便點頭道:“好,那我洗耳恭聽。”
“一隻蚌躺在河灘上曬太陽,它張開蚌殼,露出蚌肉,這時候突然飛來了一隻水鳥,一口叼住它的蚌肉,說什麽也不肯松口,蚌合上蚌殼,将水鳥的嘴牢牢夾住,它倆誰也不肯先松口,就這樣相持不下,然後一名漁翁經過,看到這情景,上前輕而易舉地捉住了它們,回家先煮了一鍋鮮美的蚌肉湯,又飽餐了一頓美味的水鳥肉。”
若水說完,笑嘻嘻地問小七:“你知道這個故事叫什麽名字嗎?”
小七聽得入神,随口問道:“叫什麽名字?”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若水笑的像隻小狐狸,眼睛眯了起來。
“什麽漁翁得利,我看是你這隻小狐狸得意!”小七笑着拍了拍她的頭頂。
他現在聽懂了若水的意思,頓時心境大好,笑容舒展,春風無限。
“我舅舅就是那隻曬太陽的蚌,現在咱們隻需要用他這隻蚌,引來一隻貪嘴的水鳥,讓二者相争那太子之位,我舅舅必然無瑕顧及入侵東黎,他的計劃恐怕就要暫時緩行,正好爲咱們赢得了充足的準備時間。水兒,你這條計策,可真是妙得很哪!”
他對着若水上下左右的打量,隻看得若水莫名其妙,嗔道:“你瞧什麽!”
“我想瞧瞧你這顆小腦袋裏,究竟還藏着多少錦囊妙計!”小七笑道。
若水笑了笑,又道:“那隻傻鳥你心中可有人選?”
“傻鳥?”小七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笑道:“不錯,的确是隻傻鳥。不管選出來的是哪位皇子,他都夠倒黴的,他根本還未見過你的面,就被你這小狐狸給算計了,他要是知道,怕不是得吐出血來?”
“小七公子,你就别捧我了,我隻是一個區區小女子,對這種國家大事是半點也不懂的,這隻傻鳥的人選,還是要由你來選定才好。”若水格格嬌笑道。
聞言,小七不由沉吟起來。
這個人選的确是要費些心思。
如果他選出來的是一名庸碌之輩,那不但引不起十三皇子的重視,也無法讨得北曜皇帝的歡心,更不能赢得北曜百姓的支持。
最主要的是,此人受封太子,日後極有可能登基稱帝,要是他是一位喜怒無常的暴君,那北曜的百姓豈不要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北曜是小七母後的國家,他絕對不會爲了東黎的安危,就讓北曜的黎民百姓受苦。
所以這人選他必須慎之又慎。
第一,這人必須要有過人的才識。
第二,他要曾經備受恩寵,後來卻遭到冷遇。
小七仰起頭來,将這些年打探回來的消息在心中過濾。
他派在北曜那邊的細作,并不隻是單單盯住十三皇子一人。
至于北曜國朝廷的動向,還有皇子及朝臣們的品性爲人,小七也都了若指掌。
他想了一會兒,倒真是想起一個人來。
“有了,就是他!”他雙掌輕輕一擊,眼眸閃亮。
“是誰?”若水好奇問道。
“二皇子。”
“爲什麽會選他?你給我說說他的事吧,我想他的故事一定很精彩,這位二皇子,他的年紀不小了吧?”若水托着下巴,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小七,饒有興趣。
“嗯,說起這位二皇子,倒真是北曜的一件奇聞。他曾經三次被我外公準備冊立爲太子,但都在頒布诏書的那一天,突發狀況,讓他和太子之位失之交臂。第三次冊立诏書被撤回之後,他就索性自暴自棄,整日酗酒,渾噩度日,再也不過問朝中之事。我外公對他從此不聞不問,就當沒有過他這個兒子。”
小七頓了頓,又道:“其實二皇子年紀也不算太大,今年還未到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強之時,他卻已經消磨了壯志,蹉跎了歲月,聽聞最近他的身體大不如前,已經好幾次宣召太醫入府爲他診病,太醫斷定他的病是飲酒過量,勸他少飲甚至戒酒,他卻大笑着說,人生在世如果連酒都不能喝了,那他還不如死了幹脆。然後他就把所有太醫都趕出了府,關門在家裏照喝不誤。”
“哈哈,看來這位二皇子,倒是位性情中人,實在是有趣,有趣。小七,你知不知道是什麽緣故,讓他居然三次都沒被冊封成功?”
若水勾起唇角淡淡而笑,小七選出的這個二皇子,挺對她的脾氣。
在皇族子弟中,難得還有人能說出這種率性的話來。
“二皇子此人,可以說文武雙全,又仁孝儒雅,他最得我外公的歡心,隻是他卻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和愛好,那就是喜歡飲酒,尤其是看到好酒,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非要喝個痛快不可。所以這三次加封未成,全都是一個原因,”小七不緊不慢地說出四個字,“醉酒誤事!”
他又道:“這三次被冊封的前夜,朝中大臣知道他好酒,紛紛送來酒向他表示祝賀,二皇子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然後他看到美酒又忍不住,于是拍封痛飲,一直醉到第二天黃昏,錯過了當天的冊封,我外公自是大怒。如是三封三撤,第三次之後,我外生對二皇子徹底失望,從那時候開始,二皇子不但失寵于朝廷,也失寵于百姓。他自己更是幽居在自己府中,足不出戶,隻與美酒爲伴。”
“小七,你選來選去,怎麽偏偏選出一個酒瘋子?他連自己的冊封大典都能連誤三次,這樣的人選,如何能爲咱們所用?”若水聽到這裏,不贊同地連連搖頭。
她聽說過酒瘋子,也見過不少,但是好酒好成二皇子這樣的,還真是第一次聽到。
要知道酒這個東西,最能麻醉人的神經,像二皇子這樣常年飲酒的人,已經染上了酒瘾,可以說是一日不可無酒。
就像是現代的毒瘾般,戒都戒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