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擡眼的功夫,就發現自己帶進來的這些兵竟然全都矮了一截,齊刷刷地對着座位上的兩個少年跪了下來,不由得勃然大怒。
“你們好大的膽子,讓你們拿人,你們居然給逆賊下跪!是不是一個個都不想活了?”
話音剛落,他自己的膝蓋也是一麻,身不由己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心中大駭,因爲他完全沒看到有人出手,可他怎麽就跪了呢?
“妖法!你、你、你使妖法?”
他的目光落在小七臉上,看來看去,就屬這面無表情的鄉下小子最是可疑。
“什麽妖法!”小七嗤之以鼻,一縷指風射出,解了那小隊長的穴道,冷冷地道:“滾下去,叫步長安來!”
“你、你、你好大的膽子,刁民!竟敢直呼我們參将大人的名諱!”那小隊長兀自不知深淺地瞪眼睛,吹胡子。
“滾!”小七直接丢出一個飯碗,正砸在小隊長的腦門上,登時砸了他一個滿臉開花。
那小隊長“哎喲”一聲,抱着腦袋連滾帶爬地跑了。
他一口氣跑到步長安面前,将樓上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步長安眉頭微蹙,問道:“你說樓上隻有兩個人?你們這麽多人卻拿不下兩個人?他們是武功高手嗎?功夫很厲害?”
小隊長臉一紅,嗫嚅道:“回将軍,屬下不知,屬下什麽也沒看到,就覺得腿上一麻,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還有屬下的那些兵,他們全都跪在那鄉下臭小子的面前,屬下無能,沒法子救他們回來,那刁民說了,要大人您親自上去說話呢。”
“好,本将軍就親自去會會那兩名刁民。”
步長安一躍下馬,大步流星往裏走去,銀白色的盔甲铿锵作響。
他停下腳步,解盔除甲,露出裏面一身勁裝打扮。
“将軍大人,您還是穿上盔甲吧,裏面的刁民厲害得緊。”小隊長心有餘悸地勸道。
“如果對方是武功高手,本将軍穿這笨重的東西隻會是累贅,懂嗎?”步長安把盔甲交到他手裏,目光對着下面一掃,道:“親兵營,跟我上樓,其他人,原地待命!”
“是!”衆人凜然遵令。
步長安聽了那小隊長的報告,大略猜出了對方的身手,但他是武榜眼出身,有一身精熟的好武藝,想當年也曾經威震帝都,打敗了無數的武功好手。
自從入仕之後,他倒很少有機會一顯身手,雖然每日裏仍是練功不綴,卻一直沒有讓他出手的機會,隻悶得他都要長出毛來。
今天倒正是一個好機會。
那兩句刁民,正好給他做一做練功的靶子。
他一步步向樓上走去,身上的關節發出噼啪響聲,隻聽得他身後的親兵們個個變了臉色。
參将大人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他們臉上都露出興奮之色。
早就聽說參将大人乃是朝廷的武榜眼,武功高強,可是卻沒有人能親眼得見他的身手,今天終于可以大開眼界了,參将大人這是要親自動手教訓刁民啊。
他們半點也不擔心參将大人會輸,不過是兩個鄉下刁民而己,哪裏會是參将大人的對手,他們隻管看好戲就是。
步長安上得樓來,一眼就看到正中的房門大開着,門裏面齊刷刷跪了一排他手下的士兵,而座位上面兩個少年男女正大模大樣地坐着,旁若無人的吃喝,好像他們面前跪着的不是一隊士兵,而是一群泥巴木人。
他不由得氣往上沖,斜眼睨着小七。
半日之前他雖然見過小七一面,但現在小七戴着面具,他自是認不出來,心道這小子看上去年紀輕輕,但太過目中無人,居然敢讓自己的兵向他下跪,他當自己是誰?是太子殿下麽?
“請教閣下高姓大名,爲何要爲難馬公子?”
步長安畢竟在宦海沉浮多年,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榜眼,而是變得沉穩了許多。
他心中雖怒,臉上卻并不表露,目光一掃間,已經看到躺在地上的馬公子。
他投鼠忌器,隻道對方之所以有恃無恐,全是因爲拿了馬公子這個人質在手。
他不由琢磨要怎生想個法子,先将馬公子從對方手中救出來,然後他才能動手收拾這兩人。
說話之時,他連眼角也沒掃向若水,自是沒将她看在眼裏。
當然,他也沒認出若水就是太子妃,因爲若水一直在馬車之中并未露面。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輕蔑,他看得出來,對方的年紀應該比自己還輕,諒他身手也高不過自己去,所以心中極是笃定。
“步長安,今年三十二歲,五年之前朝廷開科取仕,你一介寒民,打敗無數好手,脫穎而出,奪得武榜眼一席,并獲得陛下青睐,付予重任。沒想到數年不見,昔日的武榜眼,如清泉白蓮一般的人物,居然也學會了官官相護,同流合污,真真是讓我大失所望啊。”
小七的雙眼幽幽看着他,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你、你是誰?你怎會知道我的昔年往事?你、你究竟是誰?”
步長安聞言大吃一驚,他凝目向小七望去,發現自己并不識得,可是對方卻把自己的來曆說得一清二楚,由不得他不心驚。
“怎麽,我說中了你的心事,你害怕了嗎?”小七冷冷地道。
“閣下,你既然知道步某的來曆,那還不乖乖地束手就縛?”步長安定了一下神,雙手握拳,慢慢擡起,一臉的傲然。
“好,好,果然還有那麽點英雄本色,要是你一見了我就跪地求饒,恐怕我還真饒不過你。”
小七長聲一笑,忽地站起身來,對着樓下一指。
“你要和我過招?好,咱們這就下樓去比,讓大夥兒都親眼瞧瞧,誰是英雄,誰是狗熊!怎麽,參将大人,你敢不敢?”
他是故意激将自己,步長安怎會不知?
但他胸口被一口氣憋着了,說什麽也要出,又豈會被對方的一句話就吓怕?
“好!”
他不再多言,一個縱躍,已經從窗口直接跳了下去,落地之時腳步穩穩的,赢得衆官兵的一陣喝采。
他半點也不怕樓上的兩個人逃走,他的兵已經把這兒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洩不通,對方就是插翅也難飛。
“水兒,你在這兒等我,看看我怎麽收拾這個見利忘義的貪官。”
小七對着若水囑咐了一句,見若水笑着點頭,他便縱身從窗口跳下。
他落地的時候故意趔趄了一下,看在官兵們的眼裏,頓時發出一陣譏嘲笑聲。
步長安步伐凝重,緩步上前,他并沒有因爲小七的這個趔趄而忽視對方。
“參将大人,你這就要動手嗎?”小七看着步長安緩緩舉起的右手,滿不在乎地問道。
“少說廢話!”
步長安不喜多言,他知道太子殿下就在城裏,不想多生事端,他隻想将眼前之人擒下,帶回去好好盤問。
他知道對方故意選這個時機鬧事,絕對是有意爲之,說不定就是故意給自己在太子殿下面前上眼藥來的。
他要盡快平息此事,免得傳到太子殿下的耳朵裏,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話音剛落,他的拳風已經送到了小七的面門,這一拳他使了七成力道,因爲他還不想要對方的性命,他要留活口。
“将軍大人好身手!”
“好功夫!”
“妙啊妙!”
這一拳擊出,快捷無倫,衆人隻覺得眼前一花,參将大人的拳頭已經到了對方的鼻尖,對方根本連閃躲的意識也沒有,頓時爆發出一陣如雷般的喝彩聲。
在衆人的采聲中,步長安卻是一愣。
他的拳頭的确是碰到了對方的鼻子,可也就僅僅是碰着,卻半點沒有使上勁,就好像他用盡了全力揮出去的一拳,竟然打在了空氣裏,那種感覺空落落的。
他不可思議地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又看了看對方,沒錯,他的拳頭确實停在對方的面門處,可對方的臉既沒扁也沒爛,還是好端端地。
這、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步長安習武這麽多年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實在摸不清頭腦。
他正愣愣地發着呆,就聽到小七一聲長笑,道:“你也吃我一拳!”
步長安頓時收拳回掌,雙眼緊盯住小七,嚴陣以待。
小七邁步踏上,右手一拳平平擊出,不快不慢,沒有發出半點風聲。
官兵們全都發出一聲嗤笑,這一拳實在是平平無奇,乃是大夥兒都會的一招,叫做“黑虎偷心”,這一招的要領就是要“快、準、狠”,可是看這鄉下小子用出來時,既不快也不狠,還歪歪斜斜,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打到哪裏。
可步長安見了小七這拳,瞳孔蓦地一縮,心髒也跟着緊縮起來。
對方這一拳方向不定,根本無法捉摸,讓他想躲都無從躲起。
他咬着牙,運氣于胸,隻聽得“撲”的一聲輕響,小七的拳頭不偏不移地正好擊在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