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小七和若水二人穿得都是粗布衣服,從頭到腳透着一股子窮酸樣,所以才獅子大開口,要了一個天價。
要知道在鄉下種田的人家,一年的生活費也就是十兩銀子,他卻一開價就是五兩多,諒這兩個窮皮也拿不出銀子來。
他們拿不出銀子,那自己也就不用上菜了。
那個什麽好吃好看又好吃的“踏雪尋梅”,也就難爲不到自己了。
他一臉得意洋洋,斜睨着小七和若水。
但下一刻,他的笑就僵在了臉上。
一錠光閃閃的大銀元寶托在若水的掌心裏,直送到他鼻子尖。
“掌櫃的,找錢!”若水聲音清脆地說道。
這錠銀元寶足足有五十兩重,那掌櫃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哭喪着臉道:“小店本小利微,找、找不開。”
“那就先拿去做菜,要是做得姑娘我滿意,這錠銀子就全是你的,要是做出來的菜我不滿意,掌櫃的,你說該怎麽辦啊?”若水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那掌櫃逼上梁山,隻好咬着牙道:“要是做出來的菜姑娘不滿意,那我也分文不收。”
“好,痛快,我就喜歡和痛快的人打交道。掌櫃的,這銀子你可收好喽!”若水将銀元寶一抛,扔到了那掌櫃懷裏,然後掉過頭和小七說話,不再理他。
那掌櫃拿着銀元寶左看右看,又再悄悄打量了小七和若水幾眼。
他怎麽也看不出來,土得掉渣的這兩人,居然能一下子拿出來五十兩一錠的銀元寶出來。
這銀子要不是假的,要不就是這兩人偷的搶的!
他們要是能有這麽多銀子,還會穿得這麽破破爛爛?
那掌櫃偷偷将銀元寶送到嘴邊,咬了一口,隻見銀錠子上立刻出現了幾顆牙印,這銀子貨真價實,不是假的。
那就定是偷來的,要麽就是搶來的!
那掌櫃将銀子揣進了懷裏,就像揣了塊燙手的山芋。
他縮在櫃台後面,眼神躲閃地看向若水和小七,心裏盤算着要不要去報官。
他拿不定主意,決定先讓廚房上菜,安撫下這兩個人。
如果這銀子真的來路不正,那這兩人自己可絕對惹不起。
就在這裏,門簾一掀,店門口走進來幾個人,走在前面的是一個滿身绫羅的胖子,肚子大得像是懷胎十月的孕婦,大約二十來歲年紀,細皮白肉,卻是鼻孔朝天,挺胸腆肚,一副大大咧咧的架勢。
在他身後的是幾名家丁,将那胖子簇擁在中間。
“掌櫃的!馬大爺我又來了,趕緊上好酒好菜,大爺我吃完了還有事要做,快點,快點!”
那姓馬的胖子像是這裏的熟客,一進門就老實不客氣地對那掌櫃吆喝道,然後尋了個最好的座位坐了下來,他身邊的家丁忙前忙後地張羅着,捏肩的捏肩,捶背的捶背,一副衆星拱月的樣子。
“哎喲,馬公子,是您來了哇!您稍等,有好酒,還有好菜,馬上就上,馬上就上!”
那掌櫃的臉上笑得像一朵花,點頭哈腰的,态度比對着小七和若水的時候,殷勤了好幾十倍。
果然是個隻認衣冠不認人的勢利小人!
若水打鼻子裏哼了一聲。
她和小七坐在這兒半天了,那店小二就跟沒看到兩人一樣,連杯水也沒給二人端上來。
而那馬公子剛剛坐下,馬上就有店小二送上了一壺香茶,還賠着笑臉巴結着,讓人看了作嘔。
她心想,這姓馬的不知道是什麽人,這掌櫃的巴結得也太過份了吧?就差沒把對方當成祖宗一樣供起來了。
那馬公子端起茶杯,送到嘴邊,隻聞了聞,就倏地變了臉色,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頓,茶水四濺。
他發作道:“我說老郭頭,你拿出來的這是什麽水?這也叫茶嗎?分明是給馬喝的泔水,馊水!你這家店,是不是不想繼續開下去了啊?”
他斜着眼睛,睨着那掌櫃。
郭掌櫃渾身一抖,忙轉過頭呵斥店小二,道:“不長眼睛的東西,給馬公子上的這是什麽茶?我不是早就吩咐過你們,馬公子來了,要給馬公子上咱們店裏最好的茶,快去,快去!”
店小二忙不疊地答應着下去泡茶。
郭掌櫃繼續點頭哈腰在向馬公子賠不是,說軟話。
那馬公子翹起了二郎腿,對郭掌櫃正眼也不瞧,隻是拿指頭敲擊着桌面,神色冷冷地道:“老郭頭,近來你店裏的生意不錯,挺興隆啊,看來給你這家店定的稅銀,有點太低了,也是時候該提提價了。”
郭掌櫃臉上的笑僵了一僵,心道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他苦笑着看了一眼周圍,這偌大的廳堂隻有數桌客人,這也叫生意興隆?
對方真是爲了剝自己的皮,什麽話都敢說得出來。
可他還不敢反駁,隻好賠笑道:“馬公子,您瞧,現在正是用飯的時候,可是咱店裏卻沒幾桌客人,最近的生意實在是難做得緊,請馬公子您高擡貴手,别再加稅了,要不,小人隻好喝西北風去了。”
原來是個稅官!
若水心想,怪不得這掌櫃的要上趕着巴結。
但是,朝遷的稅收不是有明文規定的嗎?難道還能說漲就漲?
尤其是永淩這個地方,因爲這裏物産不豐,較爲貧瘠,聖德帝一再下旨,減免永淩的賦稅,據她所知,永淩這裏最少有三年沒有征過稅了。
可是聽這馬公子和郭掌櫃的對話,好像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難道這永淩的地方區居然罔顧聖旨,私自征稅?
這可是欺君的大罪!
若水看向小七,隻見小七的眉頭微微一皺,目光落在那馬公子的臉上,眼底是一片冰寒,顯然和自己想到了一處。
她将手按在小七放在桌面的手背上,輕輕一按,示意小七先不要輕舉妄動,再繼續聽下去,多探聽一些消息。
小七微微點頭。
如果這永淩居然敢陽奉陰違,私收賦稅,那說不得,他就要拿出太子殿下的身份來,好好地整治一下這裏的吏制了。
就在這時,店小二終于想起來還有他們這桌客人,給二人送上來一壺白水。
小七倒了杯水,見那水還算幹淨,便遞給若水。
二人心不在焉的喝着水,豎起耳朵傾聽馬公子那邊的動靜。
“你他娘的少廢話!”馬公子伸出肥肥白白的手,猛一拍桌子,剛剛送上來的茶水頓時灑了出來,他瞪着郭掌櫃,用手指着若水那一桌,喝道:“你是瞎了不成?這裏明明有客人,你卻睜着眼睛說瞎話,難道這不是客人,他們是鬼不成?他們、他們……”
他的話說了一半,就張大了嘴巴,合不攏了。
郭掌櫃低着頭唯唯諾諾,他知道馬公子這一開了口,就像是開了閘門一樣,滔滔不絕,哪知道馬公子才說了這幾句,就住口不言,他覺得奇怪,擡起頭來,隻見馬公子的兩眼珠子向前直視,呆呆地看向若水和小七的方向,就像是魔怔了般。
“美!真美啊!”
就在郭掌櫃錯愕萬分的時候,馬公子猛地一拍大腿,滿身的肥肉都爲之一抖,更是吓了那郭掌櫃的一跳。
馬公子的眼珠子正牢牢盯在若水的臉上,臉上全是癡癡迷迷的笑容,他站起身來,走到若水他們桌旁,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若水旁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小姑娘,你是打哪兒來的?是第一次來到永淩吧?可知道公子爺我是誰嗎?”
他連眼角都沒看向小七一眼,兩顆綠豆般的小眼隻是看着若水,眉花眼笑。
小七見到他這般色迷迷的模樣,哪裏忍耐得住,他雙眉一挺,就要發作。
若水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還要套問一下這馬公子的話呢。
要教訓這個纨绔子弟,也不用急在一時。
“這位公子好眼力,我的确是第一次到永淩來,請問公子爺尊姓大名?”若水笑着問道。
聞言,那馬公子的兩隻小眼更是眯得看不見了。
“我姓馬,本地的知府大人,就是我親舅舅!”他一拍胸膛,滿臉傲氣地說道。
果然是個草包,一下子就洩了自己的底。
若水眼珠子一轉,對他拱了拱手道:“原來是知府大人的親外甥啊,馬公子,失敬失敬。”
“呵呵,不知者不罪,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可許了婆家沒有啊?”馬公子目不轉睛地盯着若水,就像是撿到了一樣大寶貝般。
剛才他驚鴻一瞥,恰好看到若水對着小七露出淡淡微笑,隻是一個側面,就讓他驚爲天人。
他生平最是好色,見到了這樣的美色,他哪裏還能安下心來吃飯,就連找那郭掌櫃的岔也沒心思了。
他一心隻想将這美貌的小姑娘帶回自己家裏,别的啥都不想了。
若水低頭羞赧一笑,目光對着小七轉了轉,“他……就是我夫君。”
“啊?原來你嫁過人了。”馬公子臉上登時露出失望之色,可當他的目光看向小七的時候,馬上又轉憂爲喜。
美人兒的夫君不過是個土裏土氣的鄉下泥腿子,哪裏配得上這麽漂亮的姑娘。
到時候他随便給對方幾個銀子,讓他把媳婦讓給自己,諒他也不敢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