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知府擺了擺手,淡淡地道:“起來說話。”
在于掌櫃的面前,他又擺起了高高在上的官威。
于掌櫃站起身來,對着若水拱了拱手,道:“請問神醫姑娘有何吩咐?”
他的态度十分客氣有禮,且不說若水治好了他的頑疾,對他有大恩,就是看到侯知府對小七和若水都這般謙順有禮的份兒上,他就不敢怠慢了去。
若水一雙明眸在于掌櫃臉上轉了轉,雖然于掌櫃努力維持臉色平靜,但心裏的忐忑不安還是從他一些小動作上透露出來。
她輕輕一笑,道:“于掌櫃,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姑娘但講無妨,不管是什麽事,老朽一定會爲姑娘辦到。”于掌櫃趕緊保證。
“于掌櫃,我唐姊姊服了你鋪子裏煎的藥之後,病情大有好轉,貴鋪的藥真可以稱是貨真價實,所以我想勞煩于掌櫃,這三天繼續按方煎藥,煎好之後勞煩于掌櫃派人送到知府衙門裏來,不知于掌櫃的可願意幫我這個忙嗎?”若水溫和道。
于掌櫃一愣,這簡直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正好砸在他的腦袋上,如何有不樂意的?
他忙不疊地點頭答應道:“願意,老朽非常願意。”
他心頭一松,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看向若水的目光中充滿了感激之意。
他明白,若水這是故意在侯知府面前替自己說好話,講美言,她這幾句話一說,知府大人一定會對自己另眼相看的。
“好,那就麻煩于掌櫃了,這是三天的藥費,請于掌櫃收好。”若水從懷中摸出銀票,數了三百兩,遞給于掌櫃。
于掌櫃的哪裏肯收!
一來是當着知府大人的面,他不敢收,二來,若水替他美言的這幾句話,價值也已經遠遠超過了三百兩!他正對若水感激不盡呢,又怎麽會收這區區的藥錢!
他百般推辭,若水卻道:“于掌櫃,你店上的牌匾上寫着‘童叟無欺’這四個字,難道是假的不成?”
于掌櫃一愣,道:“不假,半點也不假,老朽的店裏不管是孩童還是老叟前來抓藥,老朽都從來不曾欺騙過。”
“既然如此,孩童和老叟來抓藥,他們付錢不付?”若水問道。
“這個,自然是要付的。”于掌櫃猶豫了一下,答道。
“那孩童和老叟抓藥都要付錢,我的錢你爲何不收?于掌櫃,做生意不光要童叟無欺,還要一視同仁,不管對方是誰,抓藥付錢,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就算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到你這鋪子裏來抓藥,這藥錢你也是一定要收取的,明白了嗎?”若水正色道。
于掌櫃張大了嘴巴,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他連想都不想敢,這麽尊貴的人怎麽會纡尊降貴來自己這小小的藥鋪抓藥呢,這姑娘真會開自己的玩笑。
不過若水既然這樣說了,他就不敢再推辭。
若水微微一笑,将銀票塞在于掌櫃的懷裏,轉眸向着侯知府淡淡一瞟,然後走過去對小七道:“好了,咱們走吧。”
兩人并肩攜手而出。
那于掌櫃捧着銀票呆呆地站在當地,侯知府卻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于掌櫃,隻看得于掌櫃的一顆心懸在了空中,不安之極。
侯知府突然對着于掌櫃招了招手,于掌櫃心頭一跳,走上前跪倒磕頭。
“不必多禮,起來說話。”侯知府神情甚和,于掌櫃這才松了口氣,爬起身來。
“于掌櫃,你這杏林春開了有二十多年了吧?”侯知府問道。
“是。”于掌櫃趕緊答道,眨了眨老眼,不解地看向侯知府。
“唔,二十多年,就經營得如此井井有條,這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着實不易呀。聽說你這杏林春有咱們曲池第一藥鋪之名,可是真的?”侯知府又問。
于掌櫃吓了一跳,趕緊答道:“不敢,不敢,區區虛名,都是旁人胡亂叫着玩的,當不得真,老朽這間小小的藥鋪,怎麽能當得起咱們曲池第一的名頭呢?”
侯知府臉色一沉,道:“本府就當得起,你就當得起!你生意做得不錯,就是這店面太過狹小了一些,實在是應該擴大一倍才對,這樣才配稱得上咱們曲池第一!剛才本府過來的時候,看到你隔壁也開了一家藥鋪,叫什麽九、九什麽堂的?”
“回知府大人,是叫九芝堂。”于掌櫃補充道,他越來越不明白侯知府是什麽意思了,但是聽得知府大人誇贊自己,隻覺得全身輕飄飄的。
“對,就是那九芝堂,本府看他店裏就沒什麽生意,想來經營得不怎麽樣,這樣罷,本府會派人通告那九芝堂的掌櫃,讓他把那間店鋪讓了出來,轉給你一同經營,兩家合成一家,你杏林春的店面豈不是擴大了一倍?不知道于掌櫃你意下如何?”
“啊?”于掌櫃登時張大了嘴巴,合不攏來。
這回天上不是掉下了個大餡餅,而是掉下了一個大金蛋,正好砸在他的腦門上,把他砸懵了。
收購九芝堂,這就是他連做夢都在想的美事啊!
可是那九芝堂是那葛掌櫃的祖産,就算是割了他的肉,他都不會出讓。
不過要是讓知府大人派人去說,這葛掌櫃的就是有一百二十個膽子,他也不敢不讓。
于掌櫃美得差點冒出鼻涕泡來,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那葛掌櫃的得知這個消息後,是什麽樣的表情,他簡直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了。
那葛掌櫃和他明争暗鬥了這許多年,想盡了一切辦法來破壞他杏林春的生意,早就讓于掌櫃忍不可忍。
現在可好了,終于那葛掌櫃要滾蛋了,再也不會在自己背後搗鬼了!
他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對着侯知府磕下頭去,感激涕零:“多謝知府大人,老配多謝知府大人成全!”
“起來罷,不過是舉手之勞,算不得什麽大事。”侯知府淡淡一擺手,舉步往外便走,将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說道:
“那位姑娘的藥,你要仔細上心,不得出一丁點兒差錯!要是治好了那姑娘的病,自會有你的好處!”
“是,是,知府大人請放心,老朽會親自抓藥煎藥,保準不會出一點兒纰漏,如果出了事,就請知府大人摘了老朽這顆腦袋。”于掌櫃把胸脯拍得啪啪響。
“如此就好。”侯知府看了他一眼,邁步出門,追趕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去了。
他是個聰明人,若水和于掌櫃的對話是什麽意思,他心裏比誰都清楚。
太子妃那是在告訴自己,這個于掌櫃開的是良心藥鋪,童叟無欺,希望自己能夠給予大力扶持。
他浸淫官場多年,如果連這點弦外之音也聽不出來,那他的官兒可就白當了。
這家杏林春他也有所耳聞,都說掌櫃的爲人公道,藥真價廉,算是是曲池城第一藥鋪。
加上又有若水的推薦,他便毫不猶豫地決定,将隔壁那家藥鋪和杏林春合二爲一,送了這于掌櫃的一個天大的好處。
像這等惠而不費的事,他自是樂意順水推舟,不但不用花費他一文錢,還能讨得太子妃的歡心,他何樂而不爲呢?
于掌櫃目送侯知府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整個人還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事實。
知府大人真的來自己的杏林春了?還開口說要将葛掌櫃的九芝堂鋪面劃給自己,将兩家藥鋪合二爲一?
自己不是在做夢吧?
他想起做夢的人隻要一咬手指頭,就會痛醒,忍不住把食指送進了嘴巴裏,重重地咬了一口。
他已經年過半百,這種孩子氣的舉動最少有四十年沒做過了。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哎喲,好痛!”于掌櫃猛地一甩手,痛得叫了出來。
可他的臉上卻滿滿的都是喜色。
不是做夢!
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
于掌櫃忍不住張開嘴,放聲大笑,隻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師傅,師傅,您怎麽了?您……您這是怎麽了啊?”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在他身邊說道。
于掌櫃轉頭一看,正是自己那名心愛的徒弟,正一臉擔心地看着自己。
他再次大笑起來,幾乎合不攏嘴。
那徒弟不禁駭然,他關心于掌櫃的,偷偷從後院溜到了前廳,卻發現整個廳堂裏除了師傅之外,再空無一人,而師傅正在仰起了頭,大笑不絕,像是瘋癫了一般。
“師傅,您是不是太累了,徒弟扶您坐下來休息休息吧?”那徒弟小心翼翼地說道,湊上前去,想幫于掌櫃的把下脈,看看師傅是不是被鐵甲軍弄得驚吓過度,得了失心瘋了。
他跟在于掌櫃身邊最少也有十年,于掌櫃平時爲人嚴厲,不苟言笑,這十年來,他從來就沒見到師傅這樣大笑過!
這不是失心瘋又是什麽?
他剛摸到于掌櫃的手腕,就被于掌櫃的一把甩開,指着他的鼻子哈哈笑道:“你小子以爲我瘋了不成?告訴你,師傅我沒瘋,我這是開心的。你這臭小子,快去把咱們鋪子裏所有人都給我叫出來!快去,快去!”